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48

    勺,没说话。

    她没说话,也没有狡辩。

    不说话,就默认是受了郦酥衣的指使。对方要她带着这碗醒酒汤,来找他。

    “卷宗,”他淡淡道,“还是我的命。”

    郦酥衣摇头道:“汤里没毒。”

    闻言,男人扯唇笑了一下。

    汤里确实没毒。

    方才郦酥衣要她带着醒酒汤过来时,她特意留了个心眼儿。她在庖厨里亲眼看着厨子将这碗汤做好,又亲手送了过来。

    听了她的话,对方竟真的将那勺汤粥咽了下去。月色昏沉,屋内的灯火也不甚明晰,郦酥衣微垂着眼,一勺一勺给他喂着,沈顷端坐在那里,她喂了,他便安静地喝下。

    月华无声,落在他滚动的喉结处。

    郦酥衣脖颈上隐隐冒出些香汗。

    二人实在离得太近了,近得她能听清楚自己的心跳声。一碗汤喂完,她将勺子兜了底,静谧的屋子里只剩下一阵怪异的沉默。

    方才她喂汤时,沈兰蘅一直在看她。

    他似乎想说什么,可月光太黯淡,衬得男人眼底一片光影恍惚。月色冰凉如水,他的面色也如水一般冰冷沉静。

    正无声对峙着,院外突然传来一声。

    “主子——”

    沈顷收回目光。

    应槐进门时,就看见眼前这一幕暧昧的景象。

    夜黑风高,一男一女共处一室,灯影摇曳……

    应槐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郦酥衣也往后退了退,反倒是沈顷,跟个没事人一样,安然自得地坐在桌前。

    “查完了?”

    “主子,属下都查完了,只是——”

    他看了一眼站在一侧的郦酥衣。

    沈顷轻瞟她一眼,平稳道:“无事,说。”

    应槐压低声音:“确实有一部分账对不上,甚至还牵扯到了户部那边……”

    沈顷的手指搭在桌案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击着,听了应槐的话,他又转过头来,重新凝望向在墙角站得端正的郦酥衣。

    又不是罚她站。

    站得这么直做什么。

    他敲了一下桌子,道:“知道了。”

    紧接着,一尾风声拂过,沈兰蘅从座上站起来。

    沈兰蘅走来时,周遭好似带着一道风,将他的乌发拂得微卷。他越走近,郦酥衣就感到越紧张。这种紧张与压迫感却与郦酥衣带给她的截然不同。

    忽然,对方眉头一蹙,伸出修长如玉的指。

    “大人……”

    她低着下巴下意识躲了躲,却发现沈顷仅是拨了拨她额前的碎发。紧接着,他眼神一暗。

    “怎么弄的?”

    沈顷压低了声音,问她。

    郦酥衣低下眉眼,柔声道:“是奴不小心摔的……”

    他显然不信。

    少女眸光带怯,站在墙角,额上的青丝被他捻着,似乎不敢再出声。

    屋内灯火太暗,又有头发挡着,方才他没有看清她头上的红肿。

    这么大一片肿块,怎么能是碰的?

    见他眼底狐疑神色,郦酥衣往一侧躲了躲。

    “雪天地滑,奴一不小心摔倒,头磕到门框上,就成了这样。”

    她红着脸,语无伦次地说着胡话。

    小拇指却不受控制地向上勾了勾。

    小时候,他们在青衣巷曾玩过一个叫“真假话”的游戏。

    若是有人在游戏里说了假话,就要将小拇指向上勾起、其余四指收拢。

    自此,她便一直保留着这个习惯。

    沈兰蘅目光缓缓垂下,落在她勾起的小拇指上。不知是不是屋内香燃得太暖,她脸颊涨得通红。

    唯有那只小拇指,仍是莹白如玉。

    他压下眼中思量。

    见沈顷松了手,郦酥衣悄悄舒了一口气,转眼间却又见他望来。

    “郦酥衣,我给你一刻钟,如果你能找到你想要的东西,我便让你拿走。”

    闻言,她一愣。

    应槐更是不解地高喊了句:“大人?!”

    回过神来,只见沈顷转过身,随意披了件氅衣,步步走出房门。

    ……

    郦酥衣站在桌案前,发着呆。

    这哪里用得了一刻钟?她刚在屋内走了一圈,就看见了平摊在书桌上、记载着军饷的卷宗。

    四年过去了,他的字又好看上许多,比之前的更沉稳,也更有力道。

    她回想起郦酥衣逼迫她的话。

    “若沈顷这回存心想绊倒本官,蕖儿,柳府可是你日后唯一的屏障。如果本官倒了、柳府倒了,你和你的母亲,还有姐姐,又要过上那种不人不鬼的生活……”

    郦酥衣手指颤抖,缓缓翻过卷宗一页。

    他的账查得很有效率,也很仔细。

    其上还做了不少批注。

    完全不像当初那个成日逃学堂的纨绔子弟。

    郦酥衣不知道,沈兰蘅明明可以在江南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为何突然从了军,还去的是北疆那般偏远苛刻的地方。

    她翻动这卷宗,目光落在字迹上,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满脑子都是小时候的事情。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般讨厌沈顷,对方并没有做多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他甚至对自己还很好。只是周围人一直在告诫她,沈兰蘅是个坏孩子。

    说他纨绔、低劣、丢沈家的脸。

    郦酥衣看了那卷宗许久。

    终于不忍心将其偷走,右手将其一阖,却无意间翻到末页。

    末页之上,些许墨迹还未干,零零散散的几个数字映入眼帘。

    沈顷好像在算着什么。

    又好像在筹划着什么。

    一个“二十六”被他用笔重重勾勒了一圈。

    郦酥衣蹙了蹙眉。

    脑海中一个念头忽然闪过——下月二十六,是郦酥衣要迎她入门的日子。

    整宿未眠,郦酥衣眼下攒了一层淡淡的乌黑色。她面色略微疲惫,垂着眼朝沈兰蘅点了点头。推开门时,第一缕天光还未亮起来,她摸着黑,悄悄回到了兰香院。

    四下无人。

    她悄悄点燃灯盏。

    因是她一宿不在,屋内并未燃起香炭,周遭冷幽幽的,料峭的寒意将少女的身形包裹。

    郦酥衣拉了拉领口,环视四周一圈,自袖中取出一小沓纸。

    一小沓,密密麻麻,由她誊抄满了经文的纸。

    这是她趁着沈兰蘅还未醒来,偷偷摸摸藏在衣袖里的。

    她吹了吹其上的墨迹,而后小心翼翼地,将其藏在枕头下。

    没过多久,鸡鸣报晓,第一抹天光亮起来。

    即便她并未打开窗牖,却仍然能感受到,那缕令人欣喜的晨光穿过重重纱帐,明媚地落在她的面颊之上。

    只感受着那亮光,郦酥衣便感到一阵欣喜。

    黑夜过去,白天来了。

    她终于又熬过了这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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