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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话便也越发肆无忌惮。陆谦曾说过,陆瞳是最会看人眼色行事的,待她宽容的人面前,她就越发骄纵,待她严苛的人面前,她就讨好卖乖。

    自从跟芸娘来到落梅峰之后,她见得最多的人是芸娘,打交道最多的是尸体。沉闷、冷漠、麻木,将她变成另一个人。

    但今日有些不一样。

    或许是因为苏南城今夜十年难遇的雪与常武县陆家门前的雪格外相似,于是她又变回了陆家那个口舌不肯吃亏的陆三姑娘,又或许是因为眼前这个眼神明亮的黑衣人虽言语威胁,但从头至尾也没真正伤害过她,反有种懒得计较的纵容。

    他们在大寒日的夜于古庙中躲避风雪,如两只萍水相逢的兽,警惕而互相取暖,各有各的隐忍,各有各的伤寒。

    也有种不去探听彼此秘密的默契。

    陆瞳提醒:“你是少爷,应当不会欠我诊金吧?”

    黑衣人一愣:“诊金?”

    “是啊。”陆瞳点头,“缝伤的针线都很贵。”

    他怔了片刻,嗤地一笑,问:“要多少?”

    “二两银子。”陆瞳狮子大开口。

    “这么贵?”他一面说,一面顺手摸起怀中。

    陆瞳好整以暇等着。

    黑衣人往怀中掏了半天,直到动作渐渐僵硬,虽蒙着面巾,陆瞳却仿佛从他脸上窥见一丝尴尬。

    他没有掏出银两来。

    陆瞳安静看着他:“你不是少爷吗?”

    自诩为少爷,浑身上下却一个子儿都没有,哪有少爷出门连银子都不带的?

    果然在说谎。

    他轻哼一声,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指间,从手上褪下一枚银戒。

    黑衣人摸了摸银戒,仿佛有些不舍,下一刻,将银戒扔到陆瞳怀里:“这个给你。”

    陆瞳低头一看。

    那是一枚很旧很旧的银戒,上头刻着的花纹因摩挲太多已经模糊,因为溅了血污,不怎么明亮,像是有些发锈。

    陆瞳嫌弃地拎起银戒看了看,道:“不值钱。”

    这银戒看起来很旧,用材也很普通,或许连一两银子都卖不掉。

    他没在意陆瞳的嫌弃,笑了笑:“这是个信物,今后你要是去盛京,拿这个来找我,我就知道是你来了。”

    陆瞳一愣:“你是盛京人?”

    盛京离苏南远隔千里,他竟是盛京人?

    “不是告诉过你,我是大户人家的少爷。”他不以为然开口,“你拿这个到盛京城南清河街的遇仙楼来找我。我请你吃遇仙楼的糖葫芦。”

    陆瞳把那枚银戒握在掌心里,银戒带了他的体温,温温热热的,她把银戒放进医箱,低声道:“等你能活着回到盛京再说吧。”

    她不知道这人是谁,也不知道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然而满身是伤躲在刑场死人堆中,本身就昭示了他处境的危险。

    他能在苏南风雪夜的破庙中度过一夜,不代表能度过第二夜,有的人活在这世上,本身就已经是一种艰难。

    黑衣人没说话,看向窗外。

    荒原寒雪纷飞,北风重压林梢,漫漫碎琼里,兽禽奔蹄迹灭。

    唯有破庙孤灯零乱。

    良久,他收回目光,抬手拨弄了一下油灯里的灯芯。

    银灯荧荧,于空寂破庙中开花结蕊,吐焰生光,像一团小小的燃着的花团。

    他道:“我不是说了吗,灯花笑而百事喜,你我将来运气不错。”

    陆瞳怔了怔。

    他转头,看着陆瞳微微笑了笑。

    “不然,今夜也就不会在这里遇见你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灯花故梦

    飞雪绵绵,如乱花剪玉,飘朵不匀。

    窗前橘灯全被北风吹灭,夜阑更深小院中,积雪寸寸堆满梅树枝头。

    在这一片沉寂漆黑里,一只手从旁伸过,火折子点燃新的灯盏。

    有人点燃了灯,照亮了多年后的夜。

    银灯里暖色光焰顷刻明亮起来,将方才团团浓重夜雾驱逐,窗前屋中一切渐渐清晰,坐在对面的年轻人被灯色吸引,凝眸看来,那一点暖色落在他身上,分明寒冬腊月,却因银台灿灿,竟生出几分春意。

    陆瞳怔怔看着裴云暎。

    他在那里。

    他就坐在自己面前,眉眼含笑,自在轻松,一瞬间,与多年前苏南城破庙中那个拨弄灯花、风雪中于刑场中陡然出现的影子,慢慢重叠了。

    他是……那个人。

    陆瞳一瞬间明白过来。

    他是在那场大雪中,自己遇到的那个黑衣人。

    刚点燃的灯盏灯芯明明暗暗,裴云暎低头,饮了口面前茶,并未察觉到陆瞳神情的异样。

    陆瞳却觉得有些恍惚。

    她记得那场苏南城的大雪。

    那一日,她被迫救了一个身份成谜的陌生人,第一次作为“大夫”,第一次给人缝伤。那天是大寒日,苏南城很冷很冷,后来她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是清晨。

    破庙中没了黑衣人的影子,供桌上的灯油已燃尽,她起身,发现自己身上盖着条破毯子,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枚陈旧银戒。

    她从地上爬起来,抱着医箱走出去,推开庙门,门外艳阳高照,大雪已经停了。

    她没再见过黑衣人。

    像苏南城那场转瞬即逝的大雪,梦醒之后,杳无痕迹。若非那枚银戒,她会以为一切不过是当初自己在破庙中,那尊泥塑神像下做了一场奇丽惊险的旧梦。一切恍恍惚惚,浑浑噩噩,偏偏在今日,在同样这样一个冷寂雪夜,旧梦重新驻足。

    绵绵飞雪如飘飞春花,含情掠过窗影,旧的灯花冷烬成灰,新的银缸长吐红焰,过去与现在,时光奇异缠绵,将多年前与多年后都揉进那一抹灼灼灯影。

    其实,也不是多年,只是四五年罢了。

    陆瞳盯着对面的人。

    为什么没能认出来呢?

    他的声音,他调笑的语气,明亮漆黑的眼神,其实仔细看去,和当年十分相似。

    但好似又有微妙不同,他的银刀,隐藏在温和外表下的凶戾,眸中偶尔掠过的凛冽,似乎和当年破庙中又有差别。

    何况,他也没认出她来。

    当年一场不算愉悦的萍水相逢并未被她放在心上,偶然在同一个屋檐下躲避风雪的过客,不过短暂停留就要各自上路。

    如果不是为了复仇,她根本不会来盛京,多年前那场相遇早已被她抛之脑后。人海茫茫,谁会想到会在这个时候重逢。

    裴云暎抬眸,正对上陆瞳盯着他的目光。

    他怔了怔,低头审视了一下自己,有些莫名地开口:“怎么这样看着我?”

    “我只是在想,”陆瞳移开目光:“她这样报复你,你居然没生气。”

    “只是个小姑娘,又是我救命恩人,如果生气,岂不是恩将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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