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 196 章 赏罚

    正午的阳光将天空渲染成金色的海洋,笼罩在金光中的宫门大开,在守卫目送中,两道身着官服的身影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走在前面的是个气度不凡,须服打理得整整齐齐的儒雅老者,另一个年轻人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脸上的笑容一如天空般晴朗。

    风中隐隐传出二人的声音。

    “……你呀,今日未免太过冒失了。”

    老者叹了一声,语气莫名复杂。

    似是无奈,又好似有几分欣慰。

    “这不是有老师在吗?”回应他的是年轻人卖乖的回答,“还要多谢老师为我周全。”

    “你这小子,别给老夫脸上贴金了。幸而陛下宽宏,不与你计较,不然……”

    剩下的话不知是被风声吹散,还是中途被老者咽进了肚子里,只能听见受他关怀的年轻人边点头边乖巧地保证道:“学生谨记老师教诲,日后一定三思而后行。”

    “是吗?”李岱无声叹口气,看着眼前意气风发的年轻人,仿佛看到当年的自己,他不禁失笑,“老夫怎么就不信呢?”

    这小子眼里分明写着“下次还敢”。

    ——别问他是怎么知道的,二十年前的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这般初生牛犊不畏虎?

    谢拾笑了两声,装傻充愣。

    有些事情,总有人要做的。

    有些话语,总有人要说的。

    他既然选择将手中掌握的技术交出去,哪怕只是学海中微不足道的一份,也不能放任自流,完全不理会交出去之后的发展。

    毕竟他的初衷是为了富国,倘若所得利益进了某些私人的腰包,岂不是白费苦心?

    李岱看着这个收下不久的学生,嘴上是责备,眼中是担心,心里却是十分欣赏的。

    世间有才者数不胜数,有风骨的也大有人在,但兼具才华风骨与务实的人却少之又少。初出茅庐的谢拾,恰好便是其一。

    谁能想到这个年方十八岁的年轻人,就在前不久,竟然接连冒犯过天下最有权势的两个人。先是顶撞阁老,气得张澎几乎破防,而后更是直接对天子发出“质问”?

    李岱在记忆仿佛又回到不久之前——

    “卿为国出力,献策有功,朕心甚慰,当赏!”确认过谢拾献上的秘方的确有效,且利润空间极高,当着五位阁老的面,天子神色大悦,开口便是流水般的赏赐,从南海的明珠到世俗的黄金,而后又金口玉言许诺道,“至于秘方,朕不白拿,将来收益谢卿可独占一成。”

    一成看似极少,然而一旦产业当真铺开,算一算能牟取的利润,这所谓的一成收益真真是金山银山,足够一辈子享用不尽。

    换而言之,谢拾这辈子都不用愁了。

    天子待他可以说是大方至极。

    ——什么叫天恩浩荡啊!

    饶是已经不缺钱财的几位阁老,都不由在瞬间屏住呼吸,为这笔财富狠狠心动。设身处地,他

    们只怕当场就要谢主隆恩。()

    可谢拾的反应却出人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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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臣斗胆一问,其余九成将去往何处?”他受过赏,抬起头来,语不惊人死不休,一开口就令殿中气氛降至冰点,偏偏他问话的语气又极是诚恳,“是国库还是陛下私库?是用之于皇室,还是用之于民?”

    天子脸上的微笑在他开口的时候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沉沉的冷色。

    乾清宫仿佛化作雷池,无形雷霆在其中翻涌,随时降落在某个冒犯天威之人头顶。

    谢拾头一次感觉到了天子身上溢出的实质般的威严。令他浑身寒毛都微微炸开。

    他选择将自己的话说完。

    “大胆!”谢拾话音落下,气氛骤然凝固。天子不语,而随侍在天子身边的总管太监常忠毫不犹豫地厉声呵斥道,“谢修撰,你逾越了,小臣岂可过问天家事?”

    ——都知道是斗胆了,你还问?

    “此非天家事,而是天下事。”

    常忠已经算是递了个台阶过来,谢拾本该当场滑跪谢罪,他偏偏没有,反而更进一步,话说得直白干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去的地方不是翰林院,而是御史台呢。

    年纪轻轻,哪来的一身犟脾气硬骨头?天子微微头痛,一双眼睛沉沉看向谢拾,其中情绪难辨。沉默半响,他才盯着谢拾幽幽开口:“入国库如何,入私库又如何?用之于皇室如何,用之于民又如何?”

    作为真真切切上过战场杀敌的人,天子的威压中自带一股杀气,换作一般文弱书生直面这股深不可测的威压,早就腿软了。

    谢拾虽然被吓得“炸毛”,但有过迎敌经验的他冷静下来,心神迅速恢复镇定。

    他正要开口,终于反应过来的李岱先一步打起了圆场:“王者以天下为家,天下事亦是天家事。圣天子为民父母,想来生民多艰之时,国库私库皆不吝倾囊而空。”

    天子面上的神色顿时舒缓下来。

    ——没错,作为圣主明君,就算他暂时将钱放进私库里,难道百姓有事,国库拿不出银钱的时候,他还会死扣着不出钱吗?谢拾的疑问难道是质疑他圣天子的人品?

    ——还是李阁老说话好听!

    本来对李岱这位天佑旧人心存芥蒂,更倾向于任用身家清白、亲手提拔的年轻人,如今看来,年轻人终究是太过莽撞了些。

    ……需要多多锤炼才行啊。

    李岱轻轻巧巧地拍了天子一记马屁,其余几位阁老却无异议。倒不是多么信任天子的人品,只是相信他们自己的手段而已。

    皇权与臣权之间自有平衡。钱暂时放在哪里不重要,真到国家急需用钱的时候,朝臣们自有政治智慧让天子将私库掏出来。

    倒是谢拾贸然相询,免不了触怒天子。

    毕竟所有皇帝都信奉着“我可以给,你不能要”的信条,反感一切触碰其权威者。谢拾再是得他欣赏,也不能指点于他。

    何万年同样跟着打了几句圆场,眼角余

    ()    光看向谢拾,不免为这个年轻人道一声可惜。本可走上一条平坦大道,偏要给自己加难度,这年轻人免不了要沉寂几年了。如此也好,受过教训之后才能走得更稳。

    方才被谢拾得罪过的张澎却是心下大快。他之所以没有落井下石主要是顾及自己的名声。谢拾固然鲁莽,但其冒犯天子亦是出于公心,他若是学着常忠对其一通指责,一旦传开岂不是成了奸相张祯之流?

    他默默将快意放在心里,冷眼旁观,等着天子给这不知所谓的小子一顿“板子()”。

    果不其然,就听天子冷言冷语开口:“谢卿一心为国为民,何以却收下一成利?⒇()_[()]⒇『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如此又哪里来的资格劝天子用之于民?总不能天子分文不取,而臣下反而享利罢?

    经过李岱与何万年接连打圆场,谢拾也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话过于直白,应该更委婉一些,或许得学学前辈们的“讽谏”?

    不过天子没有大发雷霆,反而继续与他“讲道理”,对谢拾来说是个好消息。用胖狸猫的话说,这个皇帝是可堪教化的。

    于是他郑重一拱手:“子贡赎人而不受金,孔子闻而恶之。人人皆如此行善事而不受赏,久而久之,为善之人少矣。臣不自量力,愿为马骨,以示千金之赏必也为真。试想,倘若有人手握先辈秘方却因家世衰微不得用,何不献之朝廷而受赏?”

    天子怔然,久久不能言语。

    而谢拾已经继续说了下去:“此事倘使可行,臣再次斗胆,请陛下传令于四海,有大才可改良农具军械等物,或掌握前人秘术,一旦验证为真,朝廷当重重有赏。”

    这也是他为什么没有将自己掌握的技术一股脑全部交出去的缘故。

    一来他不确定皇帝是否可信,不能全盘托出。否则,万一技术全都变成了私人敛财工具就不好了;

    二来他不相信这天下没有李道之一般的人才。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与其将所有技术一股脑交出,一不小心堵死许多人自主发明创造的道路,倒不如发掘出相关人才,甚至于引导更多的人在这条道路上前进。

    谢拾对此很有信心。

    一旦他交出去的方子给天子带来了回报,他就不信天子不想要获得更多的方子,不愿意从民间挖出更多掌握技术的人才。

    谢拾的建议果然令天子颇为意动。不过一切得先等谢拾的秘方真正落实。如今一切都只在纸面上,化作真金白银再说不迟。

    他这一番真心实意的献策,倒是令天子稍稍消了怒气。

    好歹是亲手点的状元,况且对晋阳公主有救命之恩——只凭此点,天子对谢拾的容忍度就比一般人想象的高。

    ……年轻人为国之心是好的,只是耿直了些。说话虽然耿直,终归是在为朕考虑。

    这般想着,天子顿时想到曾经对他的评价:‘赤子之心,嘿,真真是不假!’

    “谢卿之心,朕深知矣。”末了,天子面上依旧喜怒不辨,只淡淡敲打一句,“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道理,朕岂不明?”

    ()    “羊毛涉及互市,所得归于户部,其中章程尔等稍后递个条陈。至于琉璃炼制,务求保密,将以皇室名义对外售出……”

    无人知晓其成本之低廉,那么便能以高额的售价对士绅大户与诸国贵族进行收割。一旦借此获得暴利,就有钱革除旧弊了。

    天子心中暗暗谋划起来。

    毕竟朝堂上还有张澎这等守旧派,这笔钱放进国库反而不如在私库里更方便调动。至少,他可以想用在何处就用在何处。

    谢拾隐隐猜到了几分,不再多言。

    天子却是突然开口:“谢卿献策有功,当赏。但君前失礼,当罚。功过相抵,此前一应赏赐,悉数收回。另罚俸银三月。”

    谢拾:“??!”

    他呆呆抬起头,被皇帝这一记闷棍打得晕晕乎乎,反应过来后面上却不见郁闷,反而欢欢喜喜地接了旨:“臣,领旨!”

    功过相抵就功过相抵了罢,反正他从一开始就不为赏赐。倒是皇帝的表现令谢拾看到了实现理想的希望。换作永昌皇帝那等听不进人话的昏君,他就得另起炉灶了。

    不得不说,这是天下人的幸运。

    谢拾的反应显然出乎皇帝的意料,将几人打发下去之后,他没好气地骂了一声:

    “这小子,好生狂悖!”

    天子的情绪说变就变,仿佛风雨突然降临,令殿中内侍皆战战兢兢,不敢作声。

    熟知天子心意的总管太监常忠开口道:“想来谢修撰也知晓,惟有陛下这等圣明之君,才容得下他这等狂悖之徒。”

    天子面上怒色稍褪,他看了常忠一眼:“这小子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不成?”

    常忠顿时跪下叫起了撞天屈:“陛下,臣冤哪!谢修撰真真是一毛不拔的人物!”

    说着便将方才谢拾一路入宫都不曾给领路的内侍赏银的事说了出来。给内侍赏银之事,本就是皇帝心知肚明的潜规则。至于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一般内侍都有数。

    天子一听,顿时笑了起来,心中对谢拾最后一点恼怒也散去了。

    堂堂天子,坐拥四海,跟一个一心为公,没有半点花花肠子的年轻人计较什么呢?

    敏锐察觉到天子心情变化的常忠还跪在地上,当下大声恭贺道:“恭喜陛下!”

    天子奇道:“何喜之有?”

    “谢修撰一心为民,不惜犯颜直谏,不因受赏而得意,受罚而懊悔,却因陛下从谏如流、大齐将在圣君治下中兴而欢喜,这是范文正公一般的人物啊!臣为陛下得此贤才而贺!”! 记住本站网址,Www.biquxu1.Cc,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biquxu1.cc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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