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 73 章

    看到最后一句,林羡玉的眼泪啪嗒一声滴落在信纸上,又怕洇湿信纸,连忙拿出帕子压在上面,再逐字逐句地重看了一遍。()

    他一路上有阿南照顾,回家后还有爹娘疼爱,赫连洲看似拥有北境九州,实际上没了他,身边连一个体己贴心的人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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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离开了,赫连洲就变回孤家寡人。

    赫连洲不会听曲解闷,也不会推牌九,只会一刻不停地批奏折、巡视军营。

    “我也很想你……”林羡玉讷讷道。

    赫连洲在信中说:“玉儿,满鹘将军之死十之八九与陆瑄有关,你抵达京城之后,他势必有所行动,或拉拢或威胁,无论玉儿如何应对,切勿与其正面对抗。不过若玉儿有自己的想法,和兰先生商议之后,亦可自行决定,西帐营的兵马皆听你指令。”

    “玉儿不必担心,可密告陆瑄,我已派兵抵达苍门关,一旦京城动乱,我当即挥师南下,直破京城。”

    “玉儿,若是应为、当为,便畅所欲为,无需后顾之忧,我会护你周全。”

    林羡玉执信的手止不住发颤。

    赫连洲总是让他安心。

    无论咫尺,还是天涯。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将信函收好,转身回到饭桌,林守言和范文瑛愣愣地看着他,对视了一眼,都不知如何开口,还是范文瑛僵笑着问:“玉儿,皇、皇上在信中说了什么?”

    “他说他想我了。”

    范文瑛怔住。

    一旁的兰殊笑而不语,夹了一片鲜菇片放进阿南的碗里,林守言忙岔开话题,对兰殊说:“兰先生,您阔别祁国十余年,尝一尝这道清蒸鱼,最是江南滋味。”

    “多谢侯爷。”

    林守言感慨道:“阿南去了一趟北境,竟能找到失散多年的兄长,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阿南捧着小碗,朝兰殊笑。

    林守言看了看林羡玉,又看了看阿南,沉默许久,又喟然长叹。

    这一切,都是不幸中的万幸。

    午膳之后,林羡玉回到自己的院落。

    得知他回来,林守言和范文瑛亲自打扫,将屋子里里外外打扫得纤尘不染,还特意移来许多奇花异草,装点院落。

    可惜林羡玉没时间欣赏,他只睡了半个时辰,便出发去冰窖见满鹘将军。

    到时,满鹘将军的义弟满顺已经在门口等候了,他脸色极差,双眼因哭得太凶而红肿,两颊留有泪痕,见到林羡玉,他立即俯身行礼:“大人,您来了。”

    “逝者已逝,你多保重。”

    满顺缄默片刻,把腰弯得更低,“是。”

    林羡玉强压着心中的恐惧,一步步走进冰窖,满鹘将军躺在冰床之上,他的皮肤已经青黑,头发和指甲隐约脱落。

    林羡玉不忍再看。

    眼泪汹涌而出。

    从北境带来的方士正在验尸,他放下银针,告诉林羡玉:“大人,将军死

    ()    于鸩毒,此毒无色无味,混入酒中无法察觉,服用之后必死无疑。”()

    “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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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大人,鸩羽之毒很常见,不会有误。”

    常见的毒,便没法从毒源确定凶手。

    如今也只能逼太子出面。

    林羡玉走出冰窖时,满顺道:“大人,卑职想请求在冰窖里陪兄长一晚。”

    “里面太冷了,你的身子受不住的。”

    满顺回道:“谢大人关心,卑职会保重身体,不会乱来。”

    林羡玉想了想还是同意,转身离开前,他将自己身上的绒氅解开,放到满顺的手上:“披着这个,会暖和许多。”

    满顺怔怔地望着手上还残留余温的绒氅。

    “满将军一定也希望你照顾好自己。”

    满顺颤声道:“多谢大人。”

    林羡玉踩着青砖,一步步走向马车,阿南见状,立即解开身上的氅衣,披到林羡玉的身上。林羡玉坐进马车,歇息片刻之后,对驭夫说:“回府吧。”

    乌力罕带着十几人,紧跟在马车后。

    翌日,林羡玉用完早膳,和兰先生在屋子里商议许久,于巳时二刻进宫。

    怀璋帝病重,无法面见林羡玉。

    林羡玉也不知道他是不能,还是不想。

    总之,广明殿里坐着太子陆启。

    他准备得很是隆重,百官分列,宫殿张灯结彩,两侧悬挂着祥云献瑞帛画。

    可林羡玉只问:“皇上圣体无恙否?”

    陆启脸色微变,稍显讪意,笑着说:“皇上心里时刻惦念着您,只是近日天寒,皇上身体不适,亦不想以病容面对娘娘,还请娘娘见谅。”

    “那贵妃娘娘呢?”

    林羡玉丝毫不给他们面子,陆启只好恭敬道:“贵妃娘娘正在布置筵席。”

    林羡玉眸色微寒。

    当初和亲礼队离开时,他们就躲着不露面,现在还是躲着。就好像只要不承认,这一切就没有发生过。

    实在可笑。

    “那嘉屏公主呢?”

    林羡玉提及嘉屏,陆启脸上就连笑容都挂不住了,他只能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下马威的目的已经达到,林羡玉整理衣袍,站起身来,对陆启说:“殿下,借一步说话。”

    陆启略显疑惑,还是走进内殿。

    林羡玉直言道:“本宫带着圣上口谕前来,圣上听闻满鹘将军之死,大为震怒,命本宫彻查此案,为将军雪恨。”

    陆启当即道:“启禀娘娘,刑部已经三次审讯犯人李恒,口供证物皆记录在案。”

    林羡玉冷笑:“什么李恒?太子殿下不会是想用一个小小近卫来搪塞北境吧?”

    陆启脸色煞白。

    “李恒是谵王的近卫,他声称是谵王指使他杀死满将军,谵王又拿不出证据反驳,天子犯法与民同罪,按祁国律法,杀人者当处以斩刑,同谋者流放三千里。”

    ()    “娘娘,您——”

    陆启十分意外,林羡玉与陆扶京一同长大,有竹马之谊,怎会如此心狠?

    他只是想让陆谵与陆瑄内斗,他想逼着陆瑄绝地反击,灭了陆瑄一党。

    可陆谵迟迟不见行动。

    他没等来陆谵的绝地反击,却等来了北境皇后的诘问,还要他杀了陆谵!

    若是杀了陆谵,陆瑄就要一家独大,邓烽又退兵,京城再没有人能抗衡陆瑄了。相比之下,陆谵爱民心慈,尚能控制,所以……绝不能杀陆谵。

    陆启连忙说:“娘娘,此案未有定论,现有证据并不能证明谵王是幕后指使。”

    “是吗?”林羡玉终于等到他说出这句话,在心里轻笑了一声,随口道:“本宫昨日听闻瑄王的属下几次夜访刑部大牢,形迹可疑,不知是否与此案有关?”

    陆启如抓住救命稻草,连忙道:“我这就去查!”

    林羡玉瞥了陆启一眼,这位传闻中有禅让之心的病弱太子,此刻眼里满是烈烈怒火。同样的怒火,林羡玉在赫连锡眼中也看见过。

    向往权力,林羡玉能理解,谁不想成为九五之尊呢?饶是他幼年时也跟爹娘抱怨过:为什么玉儿只是世子?世子就要当皇子的伴读,玉儿若是皇子该多好?

    爹爹吓得连忙捂住他的嘴。

    爹爹常说:玉儿,人各有命,珍惜自己拥有的,万不可贪心。人心不足蛇吞象,只会给自己惹来祸端。

    林羡玉把这句话记在心里,再望向陆启,只觉惘然。

    “殿下,你可能不知道满将军在圣上心里的地位,他是圣上微时的过命兄弟,是圣上最忠心的得力干将之一。”

    陆启很是意外。

    “圣上想要的不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替死鬼,是真相,殿下必须为北境查出真相,让有罪者伏诛,否则,北境的十万铁骑会跨过苍门关,为满将军讨回公道。”

    陆启身形微晃,连忙说:“是。”

    林羡玉临走前又说:“殿下,烦请你问嘉屏一句,躲躲藏藏的滋味不比和亲远嫁好受吧?”

    他一步步走下台阶,参加了宴会。

    贵妃并未出现。

    林羡玉不喜欢这些场合,浅坐半晌便起身离开,马车缓缓驶回侯府。

    林羡玉撩开帷帘,一抬眼就看见乌力罕骑着高头大马,护在马车一侧,他眉头紧皱,时刻观察着四周的情况。

    “乌力罕。”

    林羡玉忽然喊他。

    乌力罕低头看去。

    “赫连洲在信中问我,乌力罕在南方是否适应,是否有水土不服的症状?”

    乌力罕怔忪了片刻,旋即翘起嘴角,又察觉到林羡玉的视线,强行把嘴角压了下去,闷声说:“微臣还算适应,请大人转告皇上不必担心,保重龙体要紧。”

    林羡玉趴在窗边,哼笑了一声。

    “大人笑什么?”

    “你一开始是真的讨人厌,我都要被你气死了,”林羡玉说,

    “你应该庆幸我是个好脾气的人,但凡我有一点坏心肠,早就离间你和赫连洲了,还会让你当上骠骑将军?”

    乌力罕哑然。

    林羡玉望着天上的月亮发呆。

    乌力罕看了一眼林羡玉,垂眸不语,半晌后突然开口:“微臣会尽全力保护大人的,等这里的事情一结束,微臣就护送大人回北境,早日见到皇上。”

    林羡玉略微惊讶,笑着放下帷帘。

    回到侯府,林守言和范文瑛立即迎了上来,他们担心林羡玉一个人进宫会有危险,从早上一直担心到晚上,坐立难安食不下咽,直到听见门房传报“殿下的马车回来了”,他们悬着的心才落地,急急忙忙走了出来。

    林羡玉一下马车就朝他们笑,“爹爹,娘亲,都让你们不要担心了,我不会有事的。”

    范文瑛抹泪道:“这一天天的,不是凶杀案就是皇位之争,玉儿,娘亲知道你长大了,可这些事……实在太复杂了。”

    “是很复杂,我尽力为之。”

    林羡玉抱住母亲,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娘亲不要担心,我现在是北境的皇后,没有人敢动我的,要小心的是你们,你们这段时间千万不要出府,以免落入太子和瑄王之手。”

    林守言和范文瑛连忙点头,长辈的姿态少了些,转而变成听从:“知道,知道。”

    兰殊正好走过来,林羡玉告诉他:“兰先生,我今天发挥得很好,太子的每句话都在我们意料之中。”

    兰殊笑道:“大人越来越厉害了。”

    林羡玉说自己有些累,独自回屋了,阿南捧着铜盆过去时,林羡玉正坐在院子的秋千上看月亮,阿南也跟着抬起头。

    他没觉得今晚的月亮有什么特别。

    林羡玉晃动秋千,忽然问:“阿南,你知道想念一个人的滋味吗?”

    阿南摇头。

    林羡玉垂眸道:“他在月亮上,在心里,在梦中,就是不在我身边。”

    话音未落,一阵风吹来。

    林羡玉眨了眨眼,那个人的高大身影忽然出现在他面前,穿着那身绣金的玄色锦袍,朝他走过来,走到秋千前,俯身摸他的脸。

    “玉儿,辛苦了。”

    林羡玉怔怔摇头,伸手抱住他的腰。

    又回到那个熟悉的坚实胸膛。

    赫连洲稍一用力,就将林羡玉抱了起来,林羡玉伏在他的肩上,絮絮叨叨地说着这几天发生的事,说着那些化险为夷的时刻。

    “其实今天很惊险,万一我和兰先生预估错误,万一太子有别的企图,那我今天说的话,有可能直接挑起北祁的战争。我其实很害怕,很害怕,我的手心里全是冷汗,但我不能表现出来,我代表的是你,是北境,我还要保护我的爹娘,保护满将军……”

    赫连洲抱着林羡玉了进屋子,径直走到床边,将他放下,柔声说:“玉儿已经做得很好了,只要再耐心一点,不要着急。”

    林羡玉委屈地伸出手,“还要抱。”

    赫连洲解开腰间玉带,笑着俯下身来,林羡玉想要抱住他的肩膀,明明很用力,却抱了个空。

    他从梦中惊醒。

    榻侧空空,信纸和荷包散落在枕边。

    林羡玉把脸贴在上面,轻声说:“知道了,我会很耐心的,我等你来陪我玩秋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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