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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她的额心。

    “你怎么回事?”他问。

    陆曈平复了一下心情,避开他目光,“刚才做了个梦。”

    他收回覆在陆曈前额的手:“芸娘是谁?你梦里一直叫芸娘的名字。”

    陆曈身子一僵。

    裴云暎蹙眉盯着她。

    她脸色很白,平日就很瘦,如今苏南救疫辛苦,又比先前瘦了一圈,脸只有巴掌大,一双眼睛不复素日平静,几分涣散几分迷惘,唇色白的像纸。

    陆曈此人,从认识她伊始,或平静或疯狂,但还是第一次,瞧见她的“恐惧”。

    在她梦里,有她恐惧之物。

    “是你仇人?”

    陆曈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他总是很敏锐。

    陆曈别开头:“不是。”

    他没说话,牢牢盯着她。从来形状温柔的眼眸此刻似也沾染落梅峰梅枝霜雪,泛着些淡薄凛冽。

    门外朔风雪厚,屋中宿炉灯昏。二人对视间,一个咄咄逼人,一个闪躲回避。

    沉默一会儿,裴云暎移开眼睛,像是终于放过她,起身道:“你刚才流了一身汗,医箱里有帕子。我去给你拿。”

    陆曈松了口气。

    青年走到屋中桌前,桌上放着陆曈的医箱,他打开医箱,伸手去取里头白帛。

    陆曈看着他动作,看着看着,忽然间想起了什么,浑身一僵,猛地下榻,顾不得穿鞋奔到裴云暎面前:“等等——”

    这慌乱并未起到任何作用。

    她眼睁睁看着裴云暎从医箱中拾起一物。

    那是只彩色丝绦,形状精致,编织完整,是漂亮的石榴色,暗夜里若片灿然盛开的细弱彩云,影子映上去时,灯色也变得艳丽。

    裴云暎曾要求她做的生辰礼物,她编了很久,最终也没送出去。

    “这是什么?”他转身。

    陆曈抿了抿唇,伸手去抢,他却微微拿高,使她难以够着。

    裴云暎道:“你为什么要带着这只彩绦?”

    “别人的。”陆曈嘴硬,“顺手留了下来。”

    “是吗?”

    他点头,指尖轻绕那只彩绦,露出穗子下一颗不算圆融的、小小的木头。

    “那这又是什么?”

    陆曈一僵。

    那块极小的木块在他指尖晃荡。

    陆曈微微攥紧拳心。

    那是她从裴云暎的木塔上拿走的一颗木头。

    七夕那日,他似是而非的话,令她短暂动摇。那时裴云暎说送她一块,她一口回绝,但最后不知为何,鬼使神差的,却又拿走了一块。

    后来她离开盛京,来到苏南,这块木头也好好保留着。许多次她曾想扔掉它,到最后,一次也没有成功过。

    彩绦与木块,藏着她隐秘的心事。她小心翼翼地守着秘密,却在这个风雪夜里,陡然被拆穿。

    幽谧寂静的夜里,门外有风雪呼啸而过。青年垂眸,看着陆曈狼狈模样,平静开口:“陆曈。”

    他盯着她眼睛:“我再问你一次,你真的对我坦坦荡荡,没有半点私心吗?”

    陆曈呼吸一滞。

    她本能想要反驳,然而对上那双黑沉的眸,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她嗫嚅。

    那双漂亮的黑眸盯着她,灯火在他眼中晃荡,流转间,宛如未尽情曲绵长。

    他冷冷开口:“我看到答案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 药人

    门外风雪仍在继续。

    方才失去的理智清明回来,狼狈与隐秘被揭穿,陆曈一瞬恼羞成怒,掉头要走。

    却被一把拽了回来。

    裴云暎攥着她手腕,先前含笑的、柔和的目光顷刻褪去,宛如压抑怒火,面上神情渐渐冷却。

    “为何推开我?”他问。

    他已发现一切秘密,藏起来的彩绦与木块,刻意生疏的距离,他一向聪明,而她在方才交手中已泄露底牌。

    她瞒不了对方。

    一个天之骄子,一遍又一遍被她推开,若未发现真相,尚能用借口遮掩,然而一旦知觉原来是刻意为之,他自然会生气。

    他理应生气。

    陆曈心中蓦地生出一股心虚,紧接着,心虚转为愧疚,愧疚化为慌乱,最后,成为她自己都不知如何应付的茫然。

    “殿帅。”陆曈定了定神,仰头看着他:“我与你之间,绝无可能。”

    裴云暎平静道:“为何不可能?”

    “我不喜欢……”

    “借口。”

    陆曈一顿。

    他精明又敏锐,从前是自己伪装得好,如今伪装被窥见,以他的性子,只会追究到底。

    竭力使自己冷静,陆曈继续道:“你我身份有别,你是高贵不群的殿前司指挥使,而我只是身份微贱的平人医官,无论如何都……”

    他嗤笑一声,似嘲笑她言语的荒谬:“说谎。”

    陆曈:“你……”

    “陆曈,”裴云暎打断她的话,盯着她眼睛,“你说谎的本事退步了。”

    他的眼神太过逼人,陆曈竟无可抵御,只好后退,试图躲开。

    下一刻,却被攥着手腕,猝不及防拉近他身前,

    他与她距离很近,或许怒到极致,漆黑长眸里竟有危险之意闪动,呼吸相闻间,陆曈瞧见他垂下的长睫,灯影下暧昧而生动。

    “你到底在隐瞒什么?”

    门外的寒风呼啸着吹过山头,桌上火苗将熄未熄,青年身上银色刺绣被晃出一层绮丽冷泽,比这更耀眼的是他的眼睛,像落梅峰夏夜的星,温柔又锋利,照着她无所遁形。

    陆曈不说话。

    裴云暎紧紧盯着她,眸中已带几分恼意。

    他知道陆曈一向很能藏。

    初见时,他就看出陆曈并非表面乖顺。后来数次相交,陆曈在仁心医馆坐馆,他盯上她,她每次都能巧妙应付。真话谎言掺杂在一起分不清楚,每一次都叫她逃走。

    殿前司审刑室中,刑罚花样百出,他一向很会逼供,也见过无数犯人,偏对这个最厉害的束手无策,打不得骂不得,逼问至最终处,都是他让步。

    一次又一次,她吃定了他。

    油灯拉长的影子落在墙上,缠绵又悱恻。

    屋外雪月清绝一片,幽暗光线中,青年眼底怒意渐渐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浪潮,眸色晦暗不明。

    他盯着陆曈,忽然俯身靠近。

    陆曈微微睁大眼睛。

    二人距离很近。

    绝对的寂静里,对方近在眼前,触手可及。青年眉眼锋利分明,明亮双眸映着她的影子,她能感觉到对方温热呼吸和他身上淡淡的清冽香气,冰凉的、温暖的、柔和似片湿云。

    她僵在原地。

    那张红润的、漂亮的薄唇渐渐逼近,几乎要落在她唇间,浓长睫毛的阴影覆盖下来,犹如蝶翼,朝着她慢慢低头,只剩一丝微妙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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