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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姓陆……

    捻动佛珠的手一顿,戚清猝然睁眼,问:“先前在丰乐楼死了的那个良妇叫什么?”

    “叫陆柔。”

    “陆柔,陆曈……”

    戚清眸色微变。

    “大人是怀疑她是常武县陆家人?”管家不解,“可良妇一家是常武县人,陆曈是苏南人。”

    戚清皱眉。

    陆曈的确是苏南人。

    他也曾怀疑过此女来历,然而方才药铺中试探,她已打消他的疑虑,的确是苏南人不假。

    何况当初派去常武县的人回来说,常武县陆家确无其他亲眷,仅有的远亲刘鲲一家,也死的死疯的疯,早已离开盛京。

    但,过于天衣无缝,本就是一种古怪。比起证据,他更相信自己活了几十年的直觉,这直觉帮他在过去多年躲过灾祸,使得戚家如今仍在飘摇世间安好无虞。

    “再派人去一趟苏南。”

    “问问苏南医行,有没有一个叫陆曈的医女。”他说。

    ……

    夜幕四合。

    崔府里,崔岷坐在书架前的地上。

    满地都是医书药理,满地都是狼藉。就在一片狼藉里,崔岷席地坐着,忘我地埋头翻找面前摞成山的医书,眼底都是血丝。

    自打他白日回府后,就将自己关进书房,饭也不吃,水也不喝,发疯般翻遍医书。

    夫人与儿子都已来劝过他几回,他置若罔闻,仍然奔忙不休。旁人都说他是魔怔了,只有崔岷自己心中清楚——

    没有时间了。

    他快没有时间了。

    太师府要他在祭典前让戚玉台恢复清醒,那已十分紧急,而陆曈更可怕,她随时会将自己取而代之。

    天才想要代替庸才,总是轻而易举。他苦心经营多年的一切在对方眼中不堪一击,崔岷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他狂乱地翻找,嘴里喃喃:“我可以的,我也可以做出方子……”

    他是院使,他做了这么多年院使,医官院的医籍医案都看过,他也是凭自己真才实学考上春试红榜,不可能连一个平人背景的年轻医女都比不过。

    他一定能治好戚玉台,只要再多一点时间就好了……

    门外忽而传来隐隐吵嚷声,伴随惊声尖叫,紧接着,“砰——”的一声,书房大门被人毫不留情踹开。

    崔岷霍然转头。

    沉重木门在崔岷惊骇目光中轰然倒下。

    一队红衣官差涌了进来,为首的官差看一眼地上狼狈憔悴的人,语气冷酷如冰。

    “翰林医官院院使崔岷,有人举告你盗取下属医方据为己用,中伤诬陷同僚——”

    “不——”

    不等观察说完,崔岷就跳起来,打断他的话。

    像是一直恐惧的事情终于发生,长时间的不眠不休已让他濒临崩溃,脑中最后一根弦崩裂,他跳起来,推开面前官差就想往外跑。

    下一刻,脊背传来一阵剧痛,他被人一脚踢到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剧烈疼痛令他方才的狂暴一瞬散去,倏然清醒许多。

    官差们涌进屋中,在书房中迅速翻找,一本本医籍全被拂落在地,他精心搜罗的花瓶被砸地粉碎。

    一只靴子踩着他的脸,将崔岷的脸踩得贴了地,他恍然看着屋中一片狼藉,看着看着,惊觉时日模糊,他好像回到了十多年前,苗良方出事的那一日。颜妃宫里的人冲进医官院,将正在医案库整理医籍的苗良方推倒,匆忙慌乱中不知是谁踩了苗良方腿骨一下,痛得苗良方大叫,这叫声却像是取悦了那些官差,他们故意在他小腿上碾磨,听他痛苦惨叫。

    那时苗良方也被人这般按着,脸贴着地,像是察觉了他的视线,努力偏过头看向站在门口的崔岷,眼中都是不可置信。

    年轻的崔岷冷眼看着,曾经的挚友被人践踏在地,双眼通红,如毡板鱼肉任人宰割。

    一如他此刻。

    第二百零二章 可悔

    又过了两日,盛京医行出了件大事。

    当今翰林医官院院使崔岷被人举告陷害同僚,剽窃医官药方。

    崔家一夜之间下狱,连带着崔岷最信任的下属曹槐,一并倒了大霉。

    这消息传遍盛京时,上至官门下至平人都惊讶。

    皇城里的事西街众人知晓得不太清楚,但也听过那位崔院使以平人之身进入翰林医官院,编纂《崔氏药理》造福天下医工以利万民的善举,如今陡然揭露是个人面兽心的混蛋——

    “《崔氏药理》根本就不是他写的,是他同僚写的。这人好不要脸,抢了人家功劳,还把人害得下了狱!亏得医行拿他做榜样给平人医工看,畜生不如!”

    胡员外一捋长须,摇头晃脑道:“果然,不可以一时之誉,断其为君子;不可以一时之谤,断其为小人。”

    宋嫂吐出一把瓜子皮:“说来,那个被陷害的医官姓苗,和咱们街上老苗还同姓嘞,都是行医的,不知道以前认不认识,没准儿是远亲?”

    众人说着,转头看向仁心医馆。

    药柜后,陆曈坐在桌前,正低头整理记载的药册,不见那位苗大夫的影子。

    “银筝姑娘,”葛裁缝问,“你家老苗今儿怎么不在?”

    “柜子里少了两味药材,苗先生去医行添置了。”银筝笑道:“得到晌午后才回来!”

    ……

    被西街众人谈及的苗良方,此刻正站在盛京牢狱前。

    狱室阴冷,夏日明亮烈阳被阻挡在外,如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

    狱卒拿铜牌给了他,遥遥指向牢狱深处某个方向。

    苗良方接过铜牌,道过谢,望向黑暗深处,不知为何,临到头了,反而有几分踟蹰。

    崔岷下狱了。

    他勾串外人陷害自己一事被揭发,连同自任院使多年来,收人贿赂、私藏医方、以入内御医身份泄露御前消息……桩桩件件,皆是重罪。

    想要认真惩处一个人时,罪名总是很多。

    他知晓一切,陆曈问他可还要见崔岷一面,将来或许再也见不着了,苗良方思来想去,终于还是来了。

    过去之事再探讨已无意义,十年间错过的东西不会再回来,可他还是决定再见崔岷一面,因为他还有不明白之处,想向崔岷问个明白。

    手下拐杖在安静牢狱中响声清脆,苗良方拄着杖,慢慢地、一瘸一拐地往前走去,在一间牢房前停了下来。

    牢房的角落里,蜷缩着一个人。

    这人身上穿着的长衫被蹭的脏污,头低着,一言不发靠墙坐着,听见动静,猛地抬起头,待看清苗良方的脸,不由一怔:“是你?”

    “是我。”

    苗良方把拐杖收起,扶着监牢的栅栏,一点点席地坐下来。

    崔岷一动不动,冷冷看向他:“你来看我笑话的?”

    苗良方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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