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360

    孤本画籍,还有好砚纸墨。

    这是太师府送来的谢礼。

    并非金银珠宝之类身外之物,此物风雅,恰可彰显他清风简正、高朗仁心之意,又能让全医官院的人瞧见太师府对崔岷的看重,比财帛金银更重要。

    路过医官们偷偷议论,目光满是羡慕。心腹笑着上前,低声恭维:“恭喜院使,得太师大人看重。”

    看重?

    崔岷目色平淡望着眼前,眼中划过一丝讽刺。

    他这一月,日日苦熬,辗转难眠,白日去戚家为戚玉台施诊,夜里在医官院反复调整药方。戚玉台消瘦,他也白了头发,临到头来,就换来这么一箱不痛不痒之物,几句轻飘飘的感谢。

    还要表现得深得荣耀,感恩戴德。

    何其悲哀,何其可笑。

    然而他入医官院已二十年,平人之身走到此处已是不易,后起之秀纪珣虎视眈眈,当年依仗的颜妃又早已失势,若非太师府站在身后,只怕如今院使之位也坐不安稳。

    并无选择。

    看了片刻,崔岷正要转身回屋,忽然听得一声:“院使!”

    回头一看,陆曈自院外疾步走来。

    她走得很快,声音比之寻常略高一些,四周正看太师府酬礼的医官们见状,纷纷抬目朝她看来。

    崔岷:“陆医官……”

    陆曈走到他面前,一口打断他的话:“崔院使,是否盗用了我的方子?”

    此话一出,四周一片寂静。

    跟着赶来的林丹青大吃一惊,一时忘了开口。

    崔岷眸色微动,望一望她,语气依旧平静:“陆医官何出此言?”

    “十几日前,院使令我去书房,询问我春试大方脉考卷最后一问中,所制新方。”

    “考卷中药方乃匆匆写下,中有不足,院使问我如何弥补,我便依言告之。”

    “而今,”她目光觑过院中正搬至门口的、装满了古籍文墨的木箱,冷冷开口:“戚家公子病退痊愈,太师府呈上谢礼。可这一切,皆由院使偷盗我药方而起。”

    “院使清正,贵为医官院之首,怎能做出这等卑劣之事?”

    四周一顿,随即议论声顿起。

    崔岷去太师府给戚玉台行诊一事,医官院无人不知。

    但具体戚玉台病情如何,医案如何,除了崔岷本人,无人知晓。

    如今陆曈骤然在此发难,当着众人面质问崔岷,难免惹人好奇。

    围观医官中忽然有人说话——

    “陆医官好大的脸,院使治好戚公子是院使的本事,与你有什么关系?在这红嘴白牙张口诬陷人,当真以为春试红榜第一就了不起,以为谁都惦记着你那方子!”

    陆曈侧目,说话的是曹槐。

    曹槐冷哼一声。

    自打几月前他将金显荣那摊烂差事甩给陆曈,自己又称病回家后,便在家中做起陆曈被金显荣折磨的美梦。谁知等来等去,一直没等到陆曈倒霉的消息,医官院一切风平浪静,并无大事发生。

    心中实在奇怪,待回到医官院,曹槐找来相熟的医官打听陆曈的消息,却得到一个晴天霹雳。

    “陆医官?她不是给金侍郎治肾囊痈么?倒是治得挺好的,先前瞧见几次金侍郎的下人给陆医官送药册,毕恭毕敬,比先前对曹兄好多了。”

    “陆医官,还真是有两下子!”

    曹槐如遭雷击。

    陆曈竟真治好了金显荣!

    这也就罢了,更令人不安的是,他回到医官院中后,崔院使一直没分派别的差事给他。虽然他自己并不是什么勤劳之人,但这批新医官入院,人人想要出头,长时间坐冷板凳,吏目考核不过,入内御医便再无机会。

    他把所有帐都算在陆曈头上,奈何治好了金显荣的陆曈在医官院中已小有名气,后来更有殿前司指挥使裴云暎在背后仗势欺人,他也不敢贸然动手。

    没想到如今陆曈竟然主动找死。

    一介平人,仗着有人撑腰便张狂至此,不知天高地厚。

    他有心想再挑拨一下,将此事闹大,最好闹到无法收场,便作势长喝:“诬陷朝廷官员,你可知该当何罪?”

    陆曈眼如寒冰:“曹医官张口诬陷,未免有失偏颇。”

    “口说无凭,陆医官有本事拿出证据。”

    “我当然有证据。”

    崔岷目光微微一震,垂在身后的手悄悄握紧。

    陆曈抬手,面前纸卷应声而展,长长拖于面前。

    她道:“当日崔院使对下官说,春试所写药方,安魂魄,止惊悸。但若病人除此之外,惘然如狂痴,烦邪惊怕,言无准凭,此药方药效却显浅薄,或许使妄言妄见之症减轻,但神不守舍、心胆被惊之状犹在。”

    “所以下官在此药方中,添几味白及、胡麻、淡竹沥、黄柏、柏实、血竭…”

    陆曈一展手中药册。

    “这是医官院前几日问御药院分拨的药材单册,其中正有白及、胡麻、淡竹沥、黄柏、柏实、血竭几味药材。”

    “我刚告诉院使药方,院使随后就用此药,难道只是偶然?”

    她站着,脸色很冷:“院使是先以询问医经药理为由,窃取药方,随后以此药方治好戚家公子。”

    “行医过程中,不曾提过下官分毫。分明是要窃人之美,以为己力!”

    最后一句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四周一静,众医官面面相觑,随即渐渐响起低声碎语。

    虽然陆曈说的话乍一听是有几分道理,但仅凭一张药方便指责院使剽窃,是否有点过于捕风捉影了?

    崔岷抬手,压下众人低语,适才看向陆曈。

    他盯着陆曈,半晌,开口道:“陆医官,你说我剽窃你药方,是为了治戚公子疾病?”

    “不错。”

    崔岷下巴微扬,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一瞬变得晦暗,“那你说,戚公子所患疾症,究竟是何?”

    “春试大方脉一科中所写药方,本就是针对痴病癫疾之症,戚公子自然是癫……”

    话音未落,一边林丹青眼疾手快,一把捂住她的嘴,目光一瞬惊骇。

    不能说!

    丰乐楼后,胭脂胡同流传戚玉台妄言谵语,可太师府从未承认,只说戚玉台是因火受惊,一时惊悸失了心神。

    纵然整个盛京城,城中百姓皆私自议论,可皇城之中,谁又敢将太师之子疯了的事拿到明面上来说?

    就算三皇子手下人马,议论此事时尚要顾及场合,尤其如今戚玉台已痊愈,此事就更说不得!

    陆曈挣开林丹青的手,林丹青对她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她便一时没说话。

    院中众人似也知晓陆曈此言已是禁忌,一时都未开口。夏日近尾声,烈阳越是毒辣,晒得众人额上都渗出一层细汗,晒得檐下阴影里的人神色越发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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