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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泔水桶,或许是因为可惜,或许是因为舍不得。

    冬夜清寒,月光也凉,她在石台前停下,伸出手,从铜盘里取出那只被掰开的蜜橘,剥掉橘皮,把一瓣蜜橘放进嘴里。

    橘瓣很冰,像甜的雪,从喉间滑进去,因为熟透了,甜得发苦。

    她站在院子里,默默吃完了一整个蜜橘。

    夜里渐渐起风,风刮过人脸,脸颊也被冻得生疼。陆曈吃完橘子,对着那只热热闹闹的铜盘轻声说:“百事吉。”

    百事吉。

    她想起杜长卿站在桌上赌咒发誓要学会杀鱼,苗良方在桌下拿拐棍杵他的脸,阿城央银筝给他打个兔子形状的彩绦,对银筝手忙脚乱比划兔子的式样……

    小院清寂,陆曈微微笑了起来。

    她不知道未来会不会万事顺吉,那听起来太过奢侈,但今夜,至少在今夜,她从这句祝词中获得了短暂的慰藉……

    还有温情。

    陆曈回到寝屋前,屋门上还挂着阿城编的大红穗结,可以驱邪纳吉的吉祥穗。

    她推门走了进去。

    走时没吹灯,书桌上点的那盏油灯还亮着,陆曈关上门,朝里走了两步,唇角笑意还未收起,陡然间汗毛直立,猛地看向窗前。

    昏暗烛火下,不知何时站了个人。

    那人倚着桌角,正低头看着手里一张薄薄纸页,听见动静,他抬头,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裴云暎。

    陆曈面色一寒。

    裴云暎盯着陆曈的眼睛。

    年轻人精致的眉眼在朦胧灯火下显得异常柔和,拿刀的手骨节分明,修长漂亮,松松捏着那张单薄纸页。

    分明在笑,眸色却凉得像雪。

    “这是你的复仇名册吗?”他弹弹手中纸卷,不经意道:“怎么上面还有我的名字?”

    陆曈瞳孔一缩。

    那张薄薄的纸卷上,密密麻麻写满了人名,有些被人划去了,有些像是新添不久,在烛火下如画上去的漆黑蠕虫,又像刺进人皮的咒,透着阴冷与森然。

    陆曈浑身紧绷,冷冷看着面前人。

    年轻人笑了一下,盯着陆曈,逆着光影一步步朝她走来。

    “谈谈吧。”

    “陆三姑娘,陆敏。”他淡淡地说。

    六筒:没想到吧!你也在我的死亡笔记里。

    第一百二十二章 新年

    灯火昏黄。

    木窗虚虚掩着,能听到门外夜风轻响。

    年轻人在矇昧灯火下,一步步朝她走来。

    陆曈心跳得很快。

    她早已猜到自己身份迟早会暴露,这一点毋庸置疑,但没想到会来得这样快。

    怕被太师府发现端倪,怕在复仇途中就暴露身份,她一直隐于整个事件之外,她去柯承兴府上要嫁妆,给吴秀才母亲出诊,替详断官夫人针刺,她甚至从未和太师府的人直接对上。

    仅有一次见到的戚玉台,那天夜里对方甚至没看清她的脸。

    所有的事件里,她不着痕迹将自己摘离出去,像闹剧里无关紧要的路人,大戏门前庸碌渺小的蝼蚁,经不起任何人关注。

    偏偏被裴云暎注意到了。

    甚至他认识她的时候更早,在她还没有对柯承兴动手的时候,在她还没开始第一个复仇计划的时候,宝香楼下他出手相助的刹那,就注定他们二人孽缘。

    他一开始就撞进了这局里。

    裴云暎在她身前站定。

    陆曈整个人笼在他身影之下,青年甚至笑了一下,弹了弹指间名卷,问:“为什么写我名字?”

    为什么写他名字?

    陆曈的目光落在那张名册上。

    名册上写着很多名字,柯家、刘家、范家……这是划掉的。

    也有许多新添的,太师府、戚玉台、翰林医官院……这是没被划掉的。

    那些有关之人的习惯起居,轶闻琐事,有用无用皆仔仔细细记满一整张,而这写得密密麻麻的名册中,裴云暎三个字赫然正在其列。

    “只是好奇。”她听见自己的声音。

    “好奇什么?”

    “好奇如果遇到今日此中境况,裴大人会站在哪一边。”

    裴云暎微微一怔。

    陆曈仰头,平静注视着他。

    当初裴云暎于万恩寺一行对她起疑,后来屡次试探,在望春山陷害他之前,陆曈想过不妨干脆杀了他。

    只是对方身为殿前司指挥使,且不提能否顺利接近,单就动手后如何应付官差也很麻烦。

    后来她救了裴云姝母女,二人关系有所缓和,甚至在外人眼中——譬如杜长卿看来,她与裴云暎关系不错,称得上朋友。

    但陆曈从未真正信任过他。

    权贵,她对权贵有天然的排斥与厌憎,偏见也好,固执也罢,内心深处,陆曈绝不相信高高在上的昭宁公世子能明白她想要复仇的决心。

    于是她把这人的名字写下来,这个不知道算作朋友还是敌人的人。纵然他们能在月下对饮,但只要他阻拦,他就是她下一个敌人。

    这张纸本来今日就要烧毁的,但杜长卿一行人来得太突然,她没来得及,只好匆匆夹在桌上的诗页里,没想到被他发现了。

    他从来很敏锐。

    灯芯燃得太久,烛火摇摇晃晃,忽暗忽明的昏黄下,裴云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不会也想杀了我吧?”

    他眼眸很美,垂眸看来时,幽黑瞳色里清晰映出她的影。

    陆曈微微一笑,越过裴云暎身侧走到窗前,拿剪子将桌上灯芯剪短了些。

    灯火便凝固住了。

    她又拿起那盏灯,点上屋里香炉中燃了一半的熏香,这才转身看向对方。

    她道:“这取决于你想站在哪一边。”

    他微微扬眉:“若我站在另一边呢?”

    屋里一下子寂静下来。

    暖色烛火一寸寸蔓延,女子站在灯色的阴影里没有说话,孱弱的肩头像是冰雪做成,要在冬日摧折下消散于天地。

    许久,她才开口:“意料之中。”

    陆曈心中冷笑。

    不该期待的。

    不该对任何权贵、所谓的上等人报以任何期待。

    他是殿前司指挥,昭宁公世子,太师府那样的人家,范正廉百般讨好,柯家奉若神明。他与戚清同朝为官,那日遇仙楼中,戚玉台闯入与裴云暎攀谈,言语中都是拉拢的意思。

    说不定他们早已沆瀣一气,将来他还会做太师府的乘龙快婿,他们是一家人。

    女子叹息一声,面上却绽开一个浅笑,缓缓走到裴云暎跟前,轻声道:“现在大人知道我的秘密了。”

    她仰起头,尾音轻柔而暧昧:“你打算送我见官吗?像刘鲲送我哥哥那样?”

    裴云暎顿住。

    女子站在灯火之下,体轻腰弱,细柳生姿,脆弱冷韧似春日融雪后蜿蜒的溪流,那双美丽的眼睛哀求般 记住本站网址,Www.biquxu1.Cc,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biquxu1.cc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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