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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亮,在微弱烛火下像颗清澈宝石,目光却似盯着猎物,侵略性很强。

    陆瞳怔了一下。

    此人虽面覆黑巾,形迹可疑,但身形举止不凡,并无半分逃犯畏缩狼狈之相,反而从容自在,风度过人。若非陆瞳被他一路要挟至此,单看外表,还以为这人是什么身份神秘不可为外人道也的少侠。

    着实出色。

    不过蒙着面也不好说,说不定面巾底下是张麻子脸。陆瞳恶劣地想。

    黑衣人自然不知陆瞳暗地腹诽,瞥了一眼陆瞳后就移开眼。

    冲糊了脸的泥菩萨脚下,供桌空空如也,只摆了只生锈铜灯。油灯亮亮的,烛火在这风雪夜里成了唯一的暖色,一朵朵细小灯花从灯芯中爆开,在供桌上落成隐约的花色。

    “灯花笑……”黑衣人微微扬眉,“看来你我运气不错。”

    陆瞳不明白他的意思,只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油灯四处爆开的灯花落在铺满灰尘的供桌上,划出丝丝缕缕细微而纤巧的油迹。

    像是瞧出了她的困惑,黑衣人歪了歪头:“你不知道吗?”

    他笑:“昔日陆贾说,灯花爆而百事喜。古有占灯花法,灯花连连逐出爆者,主大喜。”顿了顿,又没什么诚意地开口:“恭喜你啊。”

    陆瞳蹙眉。

    她从未听过什么灯花占卜之术,疑心这人是胡诌哄骗她。何况她日日呆在落梅峰试药,哪来的喜事,真幸运,也不会遇见眼前这人,还被他一路要挟至眼下境况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雪夜灯花

    思及此,陆瞳就忍不住反驳:“行合道义,不卜自吉;行悖道义,纵卜亦凶。人当自卜,不必问卜。”

    做好事的人不占卜也会吉星高照,像他这种坏事做尽之人,就算灯花爆上一百遍,走在路上也难免不遭雷劈。

    这话里的讽刺应当是被听明白了,黑衣人有些意外地看向陆瞳:“你读过书?”

    陆瞳没说话。

    他打量陆瞳一眼:“既然读过书,怎么还做贼?”

    陆瞳:“……”

    她忍无可忍:“我不是贼!”

    她很讨厌此人一口一个“小贼”,那种轻慢的态度、揶揄的语气,无不透露着此人深藏于心的傲慢。

    是那种即便落到眼下这种需要人帮助潜逃,还不忘摆出居高临下的傲慢。

    “偷死人东西,不是贼是什么?”

    陆瞳深吸口气:“我是大夫,取那些东西是为了做药引。”

    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与这人说这些,许是眼前人轻慢的语气令人忍不住想要反驳。

    对方似乎来了点兴趣,看向她:“大夫?”

    他声带笑意,像是不以为然,“用死人尸体做药引,你是什么大夫,不会是凶手吧,凶手大夫?”

    陆瞳:“……”

    她决定闭嘴。

    与一个陌生人争论这些事没有任何意义。至少目前看来,他没想要她性命,那么这样等到明日一早,大雪停下,她与此人各走各道,再无瓜葛,也算圆满。

    风雪从破庙门口经过,雪粒从破窗飘来,呼号风声里,油灯静静燃烧。

    在这一片静谧的暗影里,黑衣人突然开口:“小贼。”

    陆瞳警惕地望向他。

    他看着脚下燃烧的柴火,问:“你说自己是大夫,会不会缝伤口?”

    “不会。”

    陆瞳答得爽快。多说多错,还是不说为好。

    “是吗?可是你刚才你挖人心肝时,箱子里好像有金针。”他抬抬下巴,示意陆瞳的医箱。

    陆瞳下意识抱住怀中医箱,随即反应过来。

    他刚刚就看到针了,还说她是贼?

    这人就是故意的!

    陆瞳忍着气:“平日里遇见的病人少,没机会缝伤口。”顿了顿,又故意道:“所以找死人尸体练手。”

    庙中静寂。

    过了一会儿,黑衣人笑了,他说:“这样啊。”

    他朝陆瞳勾勾手指,“这儿有个现成的,算给你赔礼,活人总比死人有用。”

    陆瞳还未明白他这句话意思,黑衣人便一手按住自己右肩,“撕拉——”一下撕开衣帛,露出血淋淋的肩背。

    一刹那,浓重血腥气扑鼻而来。

    陆瞳瞳孔一缩。

    这人受伤极深,从肩部蔓延至背部,像是有箭伤混合刀伤,皮肉狰狞得不成模样。虽一开始陆瞳已猜到对方身上有伤,却也没料到伤得如此之重。

    实在是因为他看起来神情举止都与寻常人无异,没有半分虚弱。

    “缝吧。”他侧首,示意陆瞳上前。

    箭伤血肉模糊成一团,陆瞳心底有些微微发颤,她虽在落梅峰翻看芸娘屋里的医书,但从未真正与人治过病,于是下意识就要起身避开:“不行,我不会……”

    一只手攥住她手腕。

    黑衣人坐在原地,一手抓着她手腕将她扯回来,语气平静:“不要紧,死不了就行。”

    陆瞳:“……”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人受了如此重的伤,居然还能走能跳,喜怒不形于色,甚至拿着把刀吓唬人,一瞧就是狠角色。眼下她好像是没有拒绝的权力。

    陆瞳按捺下心中复杂情绪,看向他:“……我试试?”

    他松开手,笑笑:“这就对了,医者父母心嘛。”

    陆瞳重新在柴堆前坐下,打开面前医箱。

    医箱里有两只罐子,一只陶罐盛满心肝,陆瞳取出另一只铁罐,拔掉铁罐塞子。

    黑衣人目光动了动,问:“这是什么?”

    “腊雪。”陆瞳答道。

    冬至后第三个戊日为腊,腊前雪宜于菜麦生长,又可以冻死蝗虫卵。将腊雪封至瓶中,或能解各种毒。

    苏南城十年难遇大雪,落梅峰的雪和城中雪又不一样,她本来是想将这罐雪带回山上的,没想到会用在这里。

    陆瞳把罐子放在火堆上,那一罐晶莹剔透的腊雪渐渐变成清澈透明的水,又慢慢冒出热气,喧嚣沸腾,像是山涧凝固的云沾染了人间风尘,变得鲜活起来。

    陆瞳又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帕,浸在煮沸的腊雪中沾湿。

    黑衣人静静看着陆瞳做这一切。

    末了,陆瞳拿着浸湿的帕子,向着他走过去。

    他坐得笔直,陆瞳绕到他身后,轻轻将他已经撕开的衣帛再往下揭了揭,目光落在眼前时,呼吸不由一滞。

    离得近了,才看得清楚,这人的伤口狰狞得可怕。

    陆瞳深吸口气,拿帕子一点点擦拭干净上头的血污,被鲜血模糊的伤口露出真相,越发可怖,刀伤与箭伤皆是从背后斜刺而来,从方向来看,他是被人从身后捅了一刀,且离得很近。

    她忍不住看了对方一眼。

    黑衣人低着头,背影笼在雪夜灯花的暖意里,看不太出来情绪。

    姿态倒是如常轻 记住本站网址,Www.biquxu1.Cc,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biquxu1.cc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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