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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谨慎。

    在又一次芸娘下山后,陆瞳背着包袱,也跟着下山了。

    她想,待下了山,就能回到常武县了。苏南离常武县还有一些距离,她沿途想想办法,坐船也好走路也好,天长日久,总能回到故乡。

    陆瞳逃走的那天,是个春日的夜晚。

    落梅峰积雪刚刚消融,漫山红梅如血,花气芬芳。她走了一天一夜,眼看着已到山脚,山下的小镇仅在咫尺时,胸腔却突然开始泛出疼来。

    这疼痛起初并不厉害,但渐渐地变得无法忍受起来,她蜷缩成一团,痛得在地上翻滚,不知自己出了何事?

    就在陆瞳以为自己快要死的时候,芸娘出现了。

    芸娘提着一盏灯笼,从山上下来寻她。

    她站在阶上,低头看着阶下痛得狼狈的陆瞳,灯色照亮了芸娘的脸,也照亮了她嘴角的笑。

    芸娘的语气比平日里更温和,神情像是从未察觉她逃走的事实。

    她笑盈盈问:“小十七,你怎么在这里?”

    陆瞳呻吟了一声。

    妇人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讶然开口:“莫非,你是想逃走吗?”

    她那时太疼了,疼得说不出话来,几乎要将唇要咬破。

    芸娘的声音不紧不慢传来,像一个摆脱不了的诅咒。

    “当年你将自己卖给我,换了你一家四口人命,债务未清,怎么就想走了?”

    “你想逃到哪里去?”

    正是春日,山上的雪化了,融雪后的泥土比冬日还要更冷,仿佛能渗到人心里。

    陆瞳知道自己逃不了了,于是艰难开口:“对不起,芸娘,我、我想家人了。”

    芸娘叹息一声。

    她说:“当初你我约定时,已经说得很清楚,除非我死,否则你不能下山。”她瞥一眼陆瞳痛苦的神情,唇角一勾,“明白吗?”

    倘若之前的陆瞳还不明白,那么在那一刻的她应当已经明白了。

    她无法离开落梅峰,芸娘也不会允许她离开。芸娘是天下间最好的医者,也是这世上最高明的毒师,早在陆瞳不知道的时候,芸娘就已对她下了毒,她永远也无法离开落梅峰。

    陆瞳的眼泪流了下来。

    小女孩向前爬了两步,身畔是因跌倒散落了一地的肉干和干粮,她爬到女子脚下,抓住女子裙角,如初见那般哽咽着恳求。

    “芸娘……我错了……我不会再逃了……”

    “救救我……”

    不能死。

    她不能死在这里。

    她得活着,只有活着才能见到爹娘兄姊。只有活着,才有机会谋算将来。

    山间春雪半化,红梅玉瘦香浓,芸娘的裙角也沾染淡淡梅香,饶有兴致地盯着她许久——如过去无数次那般。

    她蹲下身,将雕花灯笼放到一边,掏出绢帕,轻轻替陆瞳拭去额上汗珠,微微地笑了。

    “我原谅你,小十七。”

    “这次就当给你个教训,日后别再想着逃走。”

    她认真地、如一位年长的师父般耐心对她教导。

    “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你,要守信啊。”

    ……

    清月幽幽,窗外冷蕊未开,只有嶙峋梅枝映在纸窗,留下一幅绰约剪影。

    满地狼藉里,陆瞳仰躺在地,浑身上下被汗浸得湿透,如多年前在落梅峰一般,无声地诵背。

    “宠辱不惊,肝木自宁……动静以敬,心火自定……饮食有节,脾土不泄……调息寡言,肺金自全……怡神寡欲,肾水自足……”

    会熬过去的,所有的痛都会熬过去。

    这么多年一贯如此,没什么不同。

    小院里隐隐传来女子低声的啜泣,那是夏蓉蓉在屋里同香草哭诉。

    于是小屋里那一点点微弱的呻吟,也就被掩盖了。

    第八十三章 诈尸

    晨光熹微。

    秋日寒雾正浓。

    一夜风过,寒霜催木,黑犬在院子里伸了个懒腰,爪子踩得满地金黄落叶窸窣作响。

    明日就是八月十五,内廷物料库送来的月团米酒堆在殿帅府门口的空地上,屋子里,裴云暎回身在椅子上坐下,身侧圆脸圆眼的少年没了往日机灵,垂头丧气地跟在身后。

    昨夜军铺兵屋中收到举告,说望春山山脚发现一具陌生男尸,死者看样子像是自己用石头捅破咽喉,失血过多而亡,偏偏在死者身上发现了一只荷包。

    荷包精致,绣着戏水凫鸭栩栩如生,也绣了殿前司禁卫段小宴的名字。

    段小宴得知此事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匆匆赶去望春山和军巡铺屋的那些人会合。正逢多事之秋,朝中礼部官员勾串考生受贿一案尚未尘埃落定,没人想在这个节点触圣上霉头。

    不过虽有疑点,仵作却并未在死者体内查出什么不对。恰好前夜下雨,雨水将周围一切冲刷干净,连半块脚印也不曾留下。

    若段小宴真杀了人,那这般处理干净的后续实在正合他意,但对被冤枉的段小宴来说,雨水、自戕,反而给他增了不少欲盖弥彰的可疑。

    好在除了一只荷包,暂且也没发现别的证据。毕竟死者刘鲲只是雀儿街一家面馆的普通店主,而段小宴与刘鲲无冤无仇,往日连面都不曾见过,实在没有理由杀人。

    不过……

    想到那些铺兵们看自己的怀疑目光,段小宴还是有些沮丧。

    少年耷拉着脑袋,语气闷闷的。

    “哥,你说陆大夫为什么要陷害我?”

    淡金色的荷包在上次与陆瞳偶遇于范府门口时丢失了,那时裴云暎曾怀疑荷包被陆瞳捡了去,还同段小宴去仁心医馆试探了一番,一无所获。

    当时段小宴认为裴云暎此举纯属多心,毕竟陆瞳好好一个坐馆大夫,要他一只荷包干什么?

    现在他明白了,原来是为了在这时候派上用场。

    只是段小宴仍不明白,陆瞳为何要陷害他?

    要知道从头到尾,他可对陆瞳没有半分不敬,还在裴云暎面前说了陆瞳无数好话。

    陆大夫不说感谢,怎么还恩将仇报呢?

    少年面上委屈溢于言表,像极了院里那只啃不到骨头的黑犬,伤心得很。

    裴云暎瞥他一眼,嗤地一笑,笑容带了一丝讽意。

    “她不是陷害你,是想陷害我。”

    一个会在睡觉床下藏腐烂猪头的大夫,一个在无人深更的院中掩埋半块猪尸的大夫,昨夜一切不过是她大大方方演给众人看的一出戏。

    其中转折迂回,不过是为了最后一刻的高潮——望春山下那具男尸。

    院中寒鸦栖落,停在梢头嚷叫两声。裴云暎低头,拿过案头一只狻猊镇纸把玩,眸色晦暗不明。

    举告的白守义,作为人证出现的杜家表妹,不过是她早已在戏中安排好的角色,可笑这二人身在局中不自知。军铺屋的申 记住本站网址,Www.biquxu1.Cc,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biquxu1.cc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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