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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盼老天不知,行善时,又唯恐神仙不明。恶业文饰遮掩,善果昭行天下,这样看来,菩萨睁不睁眼,并无区别。”

    她嘴角扬着,眼底却一丝笑意也无,站在空旷大殿中,苍白美丽若艳鬼。

    柯承兴无法开口。

    紧接着,抓着他头发的手渐渐收紧,耳边传来“王莺莺”轻柔的声音:“第二个问题,陆家四口的死,是不是戚太师府上指使?”

    柯承兴想要张嘴回答,奈何舌头发僵,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下一刻,女子的手粗暴往下一按,他又被溺在水中。

    耳边似乎传来“王莺莺”叹息的声音,她道:“伱怎么又不回答?”

    无数冰冷的水灌入他的鼻腔、胸腔,柯承兴感到沉闷喘不过气来。他想要挣扎想要喊叫,声音却闷在这巨大水缸中,被龟鳖的乱扑、被山寺的夜雨、被远处的钟声层层包裹,再也寻不到一丝缝隙。

    “哗啦——”一声,水面再次破开。

    他看到了对方那张美丽的脸,神情依旧平静而温柔。

    柯承兴的眼泪流了下来。

    他艰难地动一动身体,想同对对方求饶,只求对方别再这么折磨自己。他想说话,“王莺莺”既是为陆氏而来,他可以告诉对方更多有关陆氏之死的事,还有太师府。

    对,还有太师府!

    这一切始作俑者都是太师府的人,她应当去找他们才是!

    他费力地蠕动嘴唇,“王莺莺”也瞧见了他的动作。

    她有些惊讶,轻声问:“柯大老爷是想告诉我新的线索吗?”

    柯承兴眨了眨眼睛,代替点头。只要对方放了他,他可以帮忙告发太师府!

    他期待着,希望对方能及时收手,放过他。然而下一刻,熟悉的溺水窒息感再次袭来。

    女子站在水缸前,雪白的手抓着他的头发,那双手纤细柔软,却似有无穷大力,怎么也挣扎不开,将他的脸粗暴地按进水缸里。

    她微笑着开口:“可是我不想听。”

    第四十六章 业报

    夜雨寂寥,残龛灯焰。

    斑驳神像生了锈迹,在青烟中半面慈眉,半面金刚。

    殿中巨大水缸里,不时响起龟鳖乱腾带起的水花声,间或藏着些压抑的喘息,被悄无人息地掩埋。

    女子身姿单薄,站在神像脚下,扼着手中人的脖颈,不疾不徐地提问。

    她问:“陆谦被污蔑入狱,刑狱司提刑官范大人可知其中内情?”

    她问:“柯老夫人说陆柔主动勾引太师府公子,太师府公子是否对陆柔凌辱玷污?”

    她问:“陆老爷进京路上路遇水祸,水祸是何人安排?”

    她问:“常武县中一场大火,陆夫人身死其中,你柯家可在其中出力?”

    她每问一句,便将柯承兴的头按进水中一次,叫他体会被水溺的憋闷窒息感。

    她一遍遍认真问,一遍遍将他往死里折磨,末了,还要平静地斥道:“你怎么不回答?”

    他中了毒,口舌发僵,他怎么能回答?

    他怎么能回答!

    柯承兴浑身上下被水淋透,明明快至夏日,却如凛冬般寒气刺骨。他感到自己变成了旁人的案中鱼肉,只能任人宰割。绝望和恐惧萦绕着他,让他只觉比亡妻鬼魂缠上还要痛苦。

    “王莺莺”拖着他,如拖着一摊烂泥死狗,看向佛龛前的神像,轻声开口:“柯大老爷,你一心贿神拜佛,难道就没有求过业报?”

    她低头笑笑,声音似带嘲讽:“也是,世上要真有业报,何至于你如今锦衣玉食高枕无忧。可见菩萨低眉,不见众生。”

    “既然菩萨不中用,我也只好自己动手。”

    柯承兴惧到极致,不由地怒视着她,瞪着神龛前的佛像。

    她怎么敢?

    怎么敢当着菩萨的面,在这庄严神圣的地方杀人灭口?难道她就不怕报应吗?

    王莺莺注意到他的眼神,似乎只在瞬间就明白了他心中所想,她道:“你想问我为何不惧神佛?”

    柯承兴浑身发抖,望着她像是望向世间最可怕的恶魔。

    她莫名笑起来:“我不怕啊。”

    “我今日上山,不是来祈福的。”

    她微微靠近,声音温柔,在他耳边一字一句地开口。

    “我是来报仇的。”

    “哗啦——”一声。

    他的头再次被按入水中,水中龟鳖被这动静所惊,扑腾着窜开。不知是他的幻觉还是怎的,他像是在那最黑暗的深渊处瞧见了亡妻的影子。

    亡妻神情温柔明媚,秀丽纯澈若百合,然而眉眼间竟与方才的艳鬼有三分相似。她笑着对他道:“我妹妹,与我性情确实不同。”

    柯承兴浑浑噩噩,亡妻在说什么?她怎么会有妹妹,是王莺莺吗?

    但王莺莺是陆家的远房亲戚,眉眼又怎会和陆柔相似?

    还有性情——

    陆柔看着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她走丢时还是个小姑娘,不过八九岁,尚未长开,表面上骄纵任性些,实则胆子小得很,遇见个蛇儿蜂子都会被吓哭。这些年不知过得如何。”

    走丢……

    犹如一道闪电划过夜空,蓦地,他突然想了起来。

    不对!陆柔,是曾经有过一个妹妹的。

    不是陆家远亲,不是王莺莺,是与陆柔陆谦一母同胞的亲妹妹,陆家最小的女儿,那个在七年前被拐子拐走、不知所踪的陆家小女儿!

    柯承兴彻底想了起来。

    那时候陆柔刚刚嫁入柯家不久,与他恩爱缠绵后,说起了一桩旧事。

    说是陆家原本有个小女儿,陆柔的妹妹,七年前常武县瘟疫,陆家四口人都病倒,陆三姑娘一人撑着家,眼看当时陆家人都快活不成了,不知陆三姑娘从哪寻了几包药来,煎完饮下,陆家人竟渐渐地好了起来。

    眼看着家中光景渐好,谁知陆三姑娘有一日出门没回来。后来街口有人说,见她跟着一个戴着幕篱的陌生人上了马车。陆家人忙派人去寻,什么都没寻到。

    正因此事,陆夫人落下心病,一直郁郁寡欢,这些年陆家人也没放弃寻找失踪的小女儿,仍旧一无所获。

    妻子小心翼翼地看向他:“夫君,我听说柯家的窑瓷要送往各地,能否在送窑瓷的木箱上画上我妹妹的画像与名字呢?若是有熟人或是我妹妹见着了,说不准还能寻过来,此生亦有团聚之日。”

    他随口敷衍道“小事一桩”,实则并没有放在心上。

    一来,柯家在陆家人面前刻意夸大生意声势,实则空有虚名,别说送往各地,在盛京生意也只是勉强维持。

    二来,柯承兴也不认为陆家小女儿还能被找到。这么多年了,那小女儿多半是死了,要么被卖到了花楼青窑,寻回来名声也不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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