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786

    纱袍,脚踩白底新靴,抱臂靠坐,一头浓密的乌发既未梳成女儿家发髻簪上珠花,也未高束起整洁的马尾,只是拿一根缎带敷衍随意地系在脑后,有一缕短些的还散落了下来,看起来只图一个轻松,不受分毫拘检,全无见客该有的模样。

    但正是这样的散漫,让喻增驻了足,一时竟未有立即踏入亭中。

    直到亭内之人开口:“既来了,便坐下说话吧。”

    这道声音便如同此刻她的人一样,透着不经意的散漫放任。

    喻增心间微震,向她看去,却见她并未转头看他,依旧看着水上和对岸。

    他抬脚,进了亭内。

    但这个角度光线之下,他亦看不清她的脸,清晨的日光落在水面上,荡出层层波光,模糊了她的面容轮廓。

    面对常家女郎,喻增自认,即便对方官居淮南道节度使,手握重兵,他却也绝不至于有半分拘谨和不安——

    可这份拘谨不安,此刻却是切切实实地出现了。一些本能,竟比答案更快一步做出了反应。

    这数月来,他在江都刺史府中,想到了许多以往不曾深究的细节,因此萌生了太多不可思议的念头,此刻那些念头皆朝着他奔涌缠绕而来,让他一动也不能动。

    他久久不动,那少女终于回头看他,视线平静漠然:“不坐下吗?”

    对上那双视线,喻增一双微扬的凤目轻颤了颤,声音是多年未有过的茫然:“我不知……是否当坐。”

    四目相视,常岁宁也在久久注视着他。

    喻增今年也不过三十余岁,生得一副雌雄莫辨的漂亮皮相,岁月并未在他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只是大改了他周身的气质。

    因此,对着这张脸,常岁宁很轻易地便能看到往昔之事。

    她并未多言试探,也无心思去试探,只平静地问他:“阿增,可否告诉我为何?”

    这一声问,让喻增眼底掀出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瞬间,他脑中有无数声音炸开。

    是常阔他们发觉了什么,是那离奇失踪的玉屑说了什么?所以他们,便要这常家女娃,假冒殿下来试探他,诓诈他?

    但一切基于常理的质疑,却都在那道目光下顷刻被碾得粉碎,化作了那束晨光下飞舞着的浮光粉尘。

    须知,他跟随了殿下十多年,是十多年……

    没人能在他面前扮作殿下而不被察觉,更何况本是两张并不相似的面孔。

    于是,他也最终如那些粉尘般微小,慢慢矮身跪了下去。

    他双手撑地,仰首间双眸已有泪光闪动,声音亦颤如尘粒,破碎不成形状:“殿下……您是何时……”

    “我该答你吗。”常岁宁垂眸看着他,问:“我该答一个,参与过杀我之人吗?”

    此言如利刃,在这主仆生死重逢之间,划开了一道冰冷的天堑。

    一瞬间,喻增眼中含着的泪似同凝固。

    在那双眼睛的垂视下,他只能垂下眼,泪珠砸落在朱红衣袍之上。

    他自袖中取出一物,伏低身形,双手将那物捧起,声音沙哑坚定:“……惟请殿下,赐奴一死!”

    常岁宁看着他手中捧着的匕首,无声复杂一笑。

    时隔这么多年,仍时刻带着她当年赐给他的匕首,却也同时承认了参与杀她的事实。

    人啊,人心啊,想勘破,何其难。

    第449章 重新说一说奴的故事吧

    片刻,常岁宁才道:“起初从玉屑口中得知是你时,既动不得你,也轻易试探不得,于是只能耐着性子等待时机——”

    将额头贴伏在地上的喻增怔怔,却已无半点意外,所以,玉屑的失踪是殿下所为……早在那时,他所见到的便是殿下了。

    “可如今在这江都之地,我想杀你,已是再简单不过了。”常岁宁的视线从他手中的匕首上移开,声音愈发听不出情绪:“又哪里用得着你来请我杀,并让我亲手来杀。”

    她道:“我今日见你,是想听你亲口说一说当年选择背叛我的原因——”

    “叛了便是叛了,我却还要追问原因,这似乎很不潇洒,远不如直接杀了来得洒脱。”

    常岁宁重新看向水面,语气里却并不见自嘲,也不曾赌气,她很坦然并能做到自我接纳理解,不与自己为难:“但你与旁人不同,我想不通,便必须要问个明白。且我认为,你也需要给我一个清楚的交代,而非二话不说,便捧着匕首,求我杀你。”

    喻增闻言,泪水突然愈发汹涌。

    他颤颤地放下了手,身体因巨大的情绪起伏而微微抽搐着,他试图抬起头,几欲开口,话语却破碎不成声。

    “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吗。”常岁宁似有若无地缓缓吐了口气,自行问道:“那我问你吧——你是何时开始为荣王办事的?”

    喻增为荣王府办事,是她通过孟列查到的一些蛛丝马迹,再结合荣王此前刺杀崔璟之事,推断出来的结果。

    而圣册帝给她的一封密信,也间接印证了此事。

    那封密信是她身在东罗时收到的,是连同大盛朝廷告知东罗,会遣使臣前来旁观新王登基大典的文书,一同送到东罗的。

    圣册帝在信中提醒她,喻增极有可能是荣王的眼线,此中嫌疑,不单在于荣王借喻增窥听天子与朝廷机密,或还牵涉昔日先太子府——

    换而言之,圣册帝欲让她明白,在她还是先太子李效时,喻增极有可能便是荣王的眼线了。

    因此,圣册帝让她多加“留意提防”。

    在这件事情上,常岁宁大可以揣测女帝的企图,却不必怀疑对方话中有假——以假话挑拨离间,此等拙劣手段,不会出现在这位帝王身上。

    且孟列查到的那些可疑之处,虽零散,却也已能大致证实她的猜想了。

    而从喻增一直在暗中助荣王行事,也可反推出,当年喻增借玉屑之手毒害她一事的幕后主使,或与荣王也难脱干系。

    但倘若这一切猜想都是真的,常岁宁也依旧有想不通的地方——

    见她提到“为荣王办事”时,喻增的反应已间接默认了此事,常岁宁便问出了自己的不解:“所以,你一直都是他的人吗?”

    若是如此,可为什么,她从前竟半点也未察觉到他的异心和虚伪?

    “不……”喻增终于得以发出还算完整的声音,他垂着头,闭眼一瞬,颤声道:“奴并非如此……奴九岁入宫,伴在殿下身侧足足十二年,再与殿下分别三载,从未曾生出过半分待殿下不利之心。”

    风吹过,常岁宁长睫微动,释怀般点了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至少证明我昔日的确不曾错信你,如此也好。”

    如此似乎好接受一些了。

    但如此,似乎也让人更加不好接受了。

    也好,也很不好。 记住本站网址,Www.biquxu1.Cc,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biquxu1.cc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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