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 299 章 只在晋江文学城

    枫映堂是个孤独的孩子。

    从少年时了就是了。

    母亲死时,他还太小,父亲在母亲死后浑浑噩噩,像被抽干了魂魄,虽也爱护他,充当了合格的父亲,但父子两个并没有太多交流。

    更多时候,父亲只是望着院子里的那株枫树,一坐就是一天。

    枫映堂家的院子里,有一株枫树。

    因为姓枫,母亲在嫁给父亲那天,婚礼上,所有人欢呼庆贺,在飘散的花瓣彩带中,母亲含羞带笑,父亲握着母亲的手,两人一起种下了那棵树。

    枫树抽芽,枝繁叶茂。

    小枫映堂也和其他所有同龄的孩童一般,无忧无虑的快乐成长。

    他曾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朋友。

    和睦融融的家庭,温柔的母亲,爽朗幽默的父亲,总是会飘散出食物香气的厨房,他最喜欢躲在厨房外的窗沿下,悄咪咪猜测今天的菜式,然后被母亲抓个正着。

    母亲不会生气,只会惊喜笑道:我们糖糖又长高啦,妈妈都能看到你了,好厉害。

    小枫映堂嘿嘿笑得骄傲又害羞,然后得到母亲的投喂。

    他是小镇上被所有孩童羡慕的小朋友,他有最好的一家人。

    小枫映堂本以为自己的生活会继续这样平静安稳,却没想到,噩耗突然传来,打破了宁静。

    ——母亲,死了。

    就连母亲最后一面都无法见到,没办法送母亲最后一程。

    母亲的死亡,对父亲的打击是毁灭性的。

    曾经那个爽朗大笑时十里八乡都能听到笑声的男人,随着挚爱的离去而死亡。留给枫映堂的,只是木偶般浑噩沉郁的父亲。

    父亲没有缺过他什么,可家里也没再有过笑声。

    枫映堂考到京城大学的那晚,父亲破天荒开了瓶酒,醉醺醺流着泪向他道歉。

    对不起,映堂,我不是合格的父亲,可是太痛了,对不起,我忘不掉,我没办法……没办法爱这个失去她的世界。

    那一晚,枫映堂忽然读懂父亲。

    父亲沉沉睡去,他则坐在了父亲常坐的那把椅子上,在木廊檐下,静静注视那株在晚风中轻轻摇晃的枫树。

    二十年,枫树早已郁郁葱葱,足以遮蔽风雨,为父子带来一丝清爽凉意。

    可当枫映堂那一夜看着枫树,却忽然明白:父亲看的不是树。

    而是母亲。

    是种下枫树那一日时,母亲的笑颜,攀登至顶峰的喜悦,是母亲还在时,枫树注视着这间院落,流淌的每一个日夜。

    曾经以为最微不足道的日常,待伊人逝去,也成了最无解的甜蜜鸩酒,日日夜夜,蚕食灵魂。

    枫映堂道别离开,没有再回过家。

    母亲的死太奇怪,连死因和遗体都没有。枫映堂想要搞清楚当年的真相,而他在京城大学时的动作,被调查学院关注。

    他因此得以进入调查学院,又被商南

    明看重,钦点为副官。

    记录着母亲真相的档案,也被商南明亲手交给他,告诉他:成为生命的防线,枫副官。不要让更多孩子,失去自己的母亲,不要让污染打破他们平静的日常。

    枫映堂挂上了一副微笑的假面,掩埋过去。

    没有人知道他的故事和来处。唯一只知道——那位商长官身边的副官,是个不能招惹的笑面虎。

    枫映堂独立得太早,他已经习惯成为他人的依靠,从未想过,自己还能依赖谁。

    可就在A国华府,冰冷的高楼大厦前,有人越过街道如同越过看不见的界限,向他走来,笑着伸出手说:我来帮你。

    ——我唯一的任务,就是帮助你。所以,尽情差遣我吧,只要你需要,我都会为你找来。

    他说,他是晏洺席,是可以信任的朋友。

    后来在纯白禁闭的书房里,枫映堂一遍遍回想与晏洺席的相处,从咬牙切齿满心憎恨,到逐渐平静,怅然若失。

    回想起来,似乎,对晏洺席的注目,是从相遇的第一眼开始的。

    无数次午夜梦回,他都能梦见晏洺席的那双眼,在华府燃烧的大火中,晏洺席俯身在上,撑起一片安全的空间。

    明明他伸手摸去时是满手濡湿的鲜血,可晏洺席却在笑,担忧惊到他一般,温声问:你怎么样?

    可担心他的那个人,自己都已经濒死。

    不是未来科技集团的掌权人吗?不是亿万身家的晏氏吗?明明有无数个沉甸甸的头衔,为什么要和他一起在危险中逃杀,又落得这副模样?

    鲜血从晏洺席额角滴落时,眼泪也从枫映堂眼尾滑落。

    他此生,没有惊慌至此。他甚至忘记了自己的一切,只记得拼命祈祷让晏洺席活下去。

    枫映堂没准备爱过谁,他早已经决意将生命奉献给事业。

    却没想到,命运对他开了最大的一个玩笑,是让他爱上某人。

    又被刺伤得鲜血淋漓。

    枫映堂被关在诺大的书房里,与外界完全隔绝,不知道调查局的消息,不知道污染战况,他焦急又悔恨,痛恨自己怎么没有看清晏洺席的狼子野心,识破他的谎言。

    在幽禁的空间里,一切感知都被弱化,时间与空间变成了囚禁的牢笼。

    枫映堂唯一能让自己平静下来的手段,只剩下了阅读。

    什么都做不了,只有无止境的阅读。

    好在晏洺席留下的资料数量足够多,枫映堂自嘲,就算是关到他死,也是够的。

    但逐渐,他意识到了不对劲。

    那根本就不是书籍。

    而是未来科技集团所有的核心账目,机密规划案,衔尾蛇项目二十年来所有的实验记录和计划,包含当世最顶端的污染科技,远超于世界认知的科技水平。

    就算是科研院,也远不及枫映堂所看到的的这份资料。

    枫映堂后知后觉,恍然意识到——他身处于六千年科技的最终结晶中。

    晏洺席从第二世界交换得到的科技,在污染的基础上再次攀登的高……未来科技集团赖以屹立不倒的最核心的一切,都被放在这间纯白书房中。

    一直以来,任由外界如何追查寻找,都一无所获的衔尾蛇最高机密,此刻就放在枫映堂眼前,唾手可得。

    拿到它,就等于得到了整个未来科技集团,也获得了掌控污染的力量。

    晏洺席那样多疑的人,就连衔尾蛇也要拆成无数相互支撑后援的势力,将各个负责人彼此分隔开,不容许消息互动。那样的人,怎么会把所有情报都放在一处,任由他人取用,有机会拿走他的未来科技集团取而代之?

    枫映堂恍然大悟的那一刻,笑着笑着眼泪却先滚落。

    晏洺席那个混蛋!凭什么先伤害他,又把这些珍贵情报放在他面前,当他是什么,以为这样他就会原谅他吗?

    枫映堂准备等晏洺席回来后,一定要向他问个清楚。

    但等待漫长没有尽头,仿佛没有止境。

    空白的时空里,只有不间断的阅读,反复与未来科技集团产生交集,字里行间吸引的所思所想,都与晏洺席有关,不断,不断的加深。

    枫映堂差点以为,自己回到了学生时代。

    直到他读完,将最后一本文件深深记在脑海中。

    大门忽然传来动静。

    缓缓打开的门外,出现的,正是许久未见的晏洺席。

    “抱歉,我来晚了。”

    晏洺席微笑,向枫映堂伸出手:“走吧,该是离开的时候了。”

    枫映堂颤了颤眼睫,看到晏洺席身后的湛蓝天空时,恍惚难言。

    他伸手,紧紧握住了晏洺席伸来的手掌。

    然后一个过肩摔,将晏洺席摔倒在地,跨坐在他身上,一拳,一拳……

    像要将自己所有的恐惧和委屈,全都宣泄出来。

    晏洺席没有还手,只是安静的注视着他,目光柔和带笑。

    直到枫映堂力竭喘着粗气停下时,晏洺席却抬手,修长有力的手掌轻轻包裹住了枫映堂的手,拭去他指骨的血迹。

    “我一直都在,糖糖。”

    他轻声道:“抱歉,没能更早来接你离开。我在等,等你读完所有。”

    晏洺席的话语证实了枫映堂的猜测。

    书房里摆放的,正是未来科技集团最核心的资料,此时知晓其一切机密的枫映堂,完全可以接手晏洺席的未来科技集团。

    枫映堂看着满脸是血狼狈的晏洺席,神情复杂:“你究竟想做什么?”

    晏洺席并没有就此将枫映堂放回调查局,而是将他带在身边,寸步不离。他们环游世界,却并非为了美景,而是视察未来科技集团名下的每一间公司,每一处实验室。

    晏洺席手把手,亲自将自己所会的一切交给枫映堂,同样也将自己拥有的事业交给他。

    他会笑着把钥匙轻轻放进他的掌心,告诉他:它是你的了。

    整座被以晏洺席的野心命名为Future的商业帝国,都在被晏洺席逐步交到枫映堂手里。

    不像在道歉,更像在交待遗言。

    枫映堂惶然不安,质问晏洺席究竟想要什么,是另一次欺骗吗?

    “我不知道我还有什么价值,值得你继续这样欺骗我。”

    枫映堂冷笑:“如果你想要用我威胁调查局,那你最好趁早死了这条心。”

    晏洺席却轻声叹息,缓缓摇头:“已经没有那个必要了。”

    “我的理想是错误的,衔尾蛇无法为世界带来未来。我早已经决定放弃它,就不会再违背。”

    他骨子里终究是骄傲的。

    只是——“亏欠你的,我要还给你。”

    曾经枫映堂被他夺走的荣耀,他要千百倍的归还于他。这是晏洺席唯一仅剩的愿望,也是他摆脱祈行夜,回到现实的最根本原因。

    而未来科技集团,只是他计划的第一步。

    丰厚的财产和事业,被尽数划到枫映堂名下,任由他错愕后如何拒绝,晏洺席也没有改变心思。

    “拿着吧,它会成为你的功勋之一。”

    这个一向擅长谋划的男人,生平第一次,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他人。而代价,却是他自己。

    “你或许不需要这些东西,但是当你将它们拿回调查局,它们会成为你功劳簿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晏洺席微笑:“没有人会拒绝污染科技。而现在,它是你的力量。”

    枫映堂冷笑:“如果我用它来杀你?”

    晏洺席笑着张开双臂,神色从容:“任凭处置。”

    枫映堂眼圈发红,他生气,却又茫然不知自己为何会愤怒。

    他也曾提过让晏洺席放他离开,却被晏洺席拒绝。

    “还不到时候。”

    晏洺席说:“我说过,我会帮你将失去的,全部拿回来。”

    枫映堂不明白他在等什么时机,但晏洺席却带着他,在调查局的眼皮底下,回到了他出生的那座小镇。

    在枫映堂惊愕的目光下,晏洺席推开院子的门扉。

    参天枫树,殷红如血,如一团红雾细细笼罩整个院落,枫叶在微风细雨中飘落满地,安静沉寂,美如幻境。

    而枫父一如既往的坐在屋檐下的那把椅子上,长久无声的注视着枫树。

    直到晏洺席推门而入,枫父才迟缓转动目光,看向两人。

    与父亲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枫映堂忽然发觉,父亲老了。

    比起自己多年前离开小镇前往京城的那一晚,父亲显得格外苍老,再也不复曾经那股精神,而是像折断的桅杆,再也无法远航。

    所有想要质疑怒喝晏洺席的声音,也都悉数消失在喉间,哽咽难言。

    父亲对两人回来并没有惊讶,只是平静点头:“回来了?吃饭了吗。”

    枫映堂不知要如何与多年未见的父亲亲近,曾经在调查局舌战

    群儒的好口才,都在此刻遗忘得一干二净,干涩得只剩下一句。

    “回来了。”

    晏洺席却比枫映堂表现得对这里更为亲昵,仿佛是这家的女婿一般,明明是亿万身家的掌权人,却挽起袖子,在陈旧但整齐的厨房里准备晚餐,与枫父闲聊,说起枫映堂的近况,也聊起往事。

    看着枫父难得多了些生机的模样,枫映堂愣住,却到底柔软了心底,没有拒绝晏洺席,而是三人一起,吃了晚饭。

    窗外秋日冷雨,室内炉火温暖。

    两人在这间院落中住了许久。

    久到让枫映堂恍惚,几乎快要遗忘曾经发生过的那些不快。好像晏洺席从未背叛过他,利用他,也没有囚禁。

    而是衔尾蛇顺利终结,尘埃落定,他带着晏洺席回到家乡,平静生活。

    错觉是梦一般的幻境。

    “决定好,就是他了吗?”

    廊下注视着枫树的枫父,沙哑着嗓音问枫映堂:“你爱他,对吗?”

    枫映堂慌张打翻了水杯,手忙脚乱试图反驳父亲,却都在父亲平静看过来的那一眼中,心弦微颤。

    他闭了闭眼,眼眸酸涩,却无法对父亲说谎,也无法忽略自己真正的感受。他还是缓缓点了头。

    “是。”

    枫映堂苦笑:“但是他并不……他盯上我,是因为我有利于他。”

    只不过都是利用罢了。

    华府大逃杀的相护也好,医院时亲昵的时光也罢,晏洺席从一开始接近他,就只是为了他所掌握的权限力量,完成衔尾蛇。

    枫映堂垂眼,微颤的眼睫宛如被细雨打湿了的燕羽,只能被困于这片泥泞,无法再次高飞。

    温暖的大手却落了下来,轻拍他的发顶。

    “怎么会。”

    枫父轻声道:“你应当看得出,他爱你,不比你对他的爱更少。”

    “那孩子只是,没有得到过爱,没有人教过他要如何回应,他爱你,却不知道要如何爱你。”

    枫映堂怔愣,抬眼看向父亲。

    “能看到有人陪在你身边爱你,我很高兴。”

    枫父眼眸沉沉:“没能给你完整的家和爱,我很抱歉,但是映堂,太痛了,我无法承受。失去爱人……太疼了,疼得仅仅只是维持呼吸,就已经是生命极限。”

    曾经爽朗热烈的青年,在爱人死亡后,只剩下一片寂寂死水,再没有过光亮。

    “只有深刻爱上某个人又失去她后,才会知道,她是你仅有的世界。年少时志在四方,以为世界尽在脚下,可后来才明白,我走了那么长的路,只是为了遇见她。千万里,也会一步,一步,走向她。她是我的一切,起点和终点。”

    “可是我没能保护好她……作为对我的惩罚,我失去了她。”

    枫父神情木然,可嘶哑着的嗓音,却一声声如泣血。

    “她死之后,世界就与我无关了。在这里,我只是个局外人。我的太阳,坠落在永夜里

    。”()

    枫父垂眼看向枫映堂,轻轻叹息:“如果你遇到这样一个人,记得,抓住他,不要让你的光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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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重蹈我的覆辙。”

    枫映堂愣在原地,原本想要反驳的话,全都已经尽数遗忘,唯一仅剩的,是父亲的嘱咐和与晏洺席相处的一幕幕,不断在脑海中闪现。

    在那座平静的小镇上,枫映堂度过了有生以来最美好的一段时光。

    廊外细雨,枫叶飘红,而室内柴火声噼啪,火光温暖。他守在炉火旁昏昏欲睡,晏洺席会俯身,轻轻为他盖好毛毯,温一杯水在手边。

    等他醒来,便是满室食物飘香,橘灯一盏,谈笑声从厨房传来。

    晏洺席挽着袖子,带着一身烟火气从厨房笑着走出来,温声叮嘱他要去洗手,而被晏洺席的小故事逗笑的父亲,也难得会恢复精气神,笑着走向他。

    仿佛一切都回到了母亲还在之前的幸福时光。

    枫映堂久久注视着晏洺席,难以移开目光。

    但任凭枫映堂如何祈祷,平静的生活最终还是被打破了。

    某天一睁眼,枫映堂却看到晏洺席站在院子的枫树下,一袭正装利落。

    而院外,全副武装的雇佣兵在等待。

    “该离开了,糖糖。”

    晏洺席微笑着向枫映堂伸出手:“我说过,拿走你的东西,我都会还给你。现在,是时候兑现承诺了。”

    人类如何能赞美太阳?

    他们会抱怨太阳的灼热,不喜它的刺眼,厌恶它晒黑自己的皮肤,带来炎热的夏日。

    那人类何时会发自内心的喜爱太阳?全然的赞颂,没有指责。

    ——从长久的黑暗中,脱离的那一刻。

    晏洺席谋算一切,世间万物在他看来也不过棋子,没有不可利用和改变的事物。

    他说要归还枫映堂的荣耀,那就绝不会失言。

    并非让枫映堂直接回到调查局,面对无止境的调查和询问,被反复指责失职的过错,怀疑是否叛变,是否是衔尾蛇的同谋。

    那只会让枫映堂的荣光黯淡。

    即便他们到最后查无可查,只能看到清白忠诚的枫副官,但一切终了,留给枫映堂的,也只是满身疲惫落寞,无法停止的流言和议论,几十年如一日跟随在背后的怀疑视线和窃窃私语。

    晏洺席绝不会让枫映堂落得那样的结局。

    ——人们以何种标准评价功绩?

    以敌人的强悍,以灾难的破坏力。

    既然如此,晏洺席甘愿成为灾难,以他的黑暗,彰显枫映堂的光辉。

    于是四个月以来,在枫映堂所不知道的时候,晏洺席一刻不停的布置局势,将本不利于枫映堂的舆论,生生扭转。

    交到枫映堂手里的未来科技集团是,书房里那些只有枫映堂才知道的机密资料也是。

    在理想破灭之后,衔尾蛇唯一存在的意义,就是增加枫映堂的功绩。

    ()    晏洺席为此,不惜压上自己的命。

    “没有人比我对调查局和世界更有威胁力,所以我是有价值的。只有我足够令调查局忌惮,当你杀死我,你的功绩将到达顶峰,再无人可非议你半句。”

    晏洺席站在高楼之上,亲手将匕首放进了枫映堂的手掌中:“当机会来临,不要犹豫。糖糖,像你一直所期望的那样,杀死我。”

    枫映堂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试图抽回手,抗拒晏洺席的安排:“你疯了!怎么会有人,有人……”

    连自己的生命,也当做棋子?晏洺席,你真的,作为人类活过吗?

    晏洺席却微笑:“如果我不死,衔尾蛇不会彻底结束。只要我在一天,追随者就绝不会放弃,他们会继续拥护着我,狂热等待我再次向世界进发的号角声。”

    即便将未来科技集团的一切都交给了枫映堂,但晏洺席却还有最后的顾虑。

    ——他自己。

    伊芙波娃能在晏安死后二十年仍对他念念不忘,为他复仇。

    晏洺席也完美继承了父亲的人格魅力。

    追随在他身边的人们,不仅仅是为了利益,更多的,是无畏死亡的理想者。

    一呼百应,千军万马。

    衔尾蛇在时,就有无数人愿意为晏洺席的理想而死亡,比起自己的生命,更在意晏洺席改变世界的理想是否成功实现。

    这曾是晏洺席的筹码,却也成为了衔尾蛇破灭后,他保护枫映堂最大的阻碍。

    “一股力量不能有两面旗帜,我与祈行夜之间,只能有一个引领未来的人,既然他的正确比我的正确更有生命力,那以后,未来和世界就是他的了。”

    “我唯一担心的,只有你,糖糖。”

    晏洺席叹息着抬手,轻轻抚向枫映堂的侧脸:“我是活的旗帜,只要我一日不死,未来科技集团就一日不会易主,衔尾蛇也不会有彻底终结的一天。”

    “它既然由我开始,那自然也当由我结束。在我死后,你才能真正掌握未来科技集团。你记住的那些资料,已经在你离开书房后被彻底销毁,你是世上唯一一个知道所有秘密的人。它将永远是你的护身符,守卫你的平安和荣耀。”

    晏洺席握住枫映堂的手,轻轻落向自己的胸口。

    他微笑道:“以我的死亡为开端,你将获得一切,糖糖。”

    他为他谋算好了一切。

    枫映堂将成为杀死晏洺席,救下商南明的英雄,他忍辱负重接近敌人,记下所有机密情报,夺走未来科技集团。

    他终结了衔尾蛇的旗帜,他将是污染科技唯一的引导者。

    ——无人可比拟他的辉光。

    跨越黑暗,他的荣耀永存,没有人可诋毁他半句。阳光下,迎接他的只会是掌声和鲜花。

    这就是,晏洺席为枫映堂写就的剧本。

    枫映堂暴怒,试图阻止晏洺席。

    可一切早已经在晏洺席的安排下开始运转。

    祈行

    夜等人已经获知地址,赶往此处,晏洺席的威胁也已经散步出去,调查官包围四方。

    大幕拉开,演员接连登台,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

    只等商南明出现——就是这幕剧的最高峰。

    晏洺席邀请商南明见证自己的死亡,证实枫映堂的荣光。

    他必须在众目睽睽之下,以无可争辩的结局死去。只有这样,才能夯实枫映堂的荣耀,让衔尾蛇的追随者们彻底死心。

    ——以晏洺席的死亡,一切都将画上句号。

    尘埃落定。

    枪林弹雨中,晏洺席一手执抢对准商南明,一手握住枫映堂的手,带着他一起,将尖刀对准自己的心脏,毫不犹豫刺了下去。

    枫映堂眸光破碎。

    晏洺席却在笑。

    “你自由了,糖糖。”

    “在我的死亡之上,你足以获得世俗所有的成功与赞誉,平步青云。我的死亡,是我送给你最后的礼物,我是你此生最闪耀的功勋章。”

    “抱歉,没办法亲眼看到你的授勋礼了。我只能提前祝你……履新顺利。”

    “再见。”

    “枫副官。”

    晏洺席在枫映堂怀里,微笑着阖眸,停止了呼吸。

    而枫映堂,已经泣不成声。

    顶楼的战斗很快被祈行夜压制终结,但在围绕过来的调查官中,枫映堂死死抱住晏洺席的尸身,不愿放手。

    商南明看着晏洺席残留的笑意,紧皱的眉缓缓松开,眸光了然。

    “让他,单独待一会吧。”

    祈行夜无声叹息,挥退赶来的调查官们。

    顶楼留给了枫映堂两人。

    秋日的阳光很好,晴朗温暖。可枫映堂却只觉得浑身发冷。

    仿佛心脏空了一半,寒风呼啸穿行。

    属于他的一部分,已经随着晏洺席一同死亡,空洞洞再也无法填满。

    “他甚至没说过一句爱我。”

    长官授勋典礼,等候的枫映堂向祈行夜苦笑,失魂落魄。

    晏洺席的死亡,真的如他所谋划的那样,成为了枫映堂最大功勋章。

    带回了衔尾蛇所有机密情报,掌控未来科技集团,在商南明面前亲手杀死晏洺席的枫映堂,功绩无可争议。

    在理清所有珍贵情报后,所有人都对枫映堂肃然起敬,满心赞叹敬佩。

    而枫映堂也因此得以成为调查局副局长,拿到属于他的荣耀。今日,就是宣布他成为调查局新任副局长的日子。

    一如晏洺席所祝福的那样,平步青云,无上荣光。

    可枫映堂……

    他在晏洺席的葬礼上,甚至没有一个正式的参加身份。

    不是未亡人。

    仅仅只是代表调查局,晏洺席的敌人,胜利者。

    他在雨中举着黑伞,沉默看着装载晏洺席的棺椁下葬,眸光死寂,却恍惚没有任何实感。

    这个人怎么能

    狠心至此?抛下他,就连他追随的可能也没有。()

    可高朋满座,只有庆贺。

    ⑤想看宗年写的《无限异常调查官》第 299 章 只在晋江文学城吗?请记住.的域名[()]⑤『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枫映堂只能压下情绪,强颜欢笑。

    当他站在万众瞩目的视线焦点,接过商南明授予的勋章,心里所想,却依旧是晏洺席死前的笑容。

    他怎么能,连一句爱他也不肯说,就这样离开?

    商南明却递来一张文件。

    “你曾经向我递交的休假申请。”

    商南明平静道:“是还给你的时候了。大抵,它以后也不会再出现。”

    枫映堂看着递来的申请,却只是一阵恍惚,记起那时一切还没有推向不可挽回的绝境,他还满心欢喜,计划着休假时与晏洺席一起出门旅游,带着伤重刚愈的他一起出门,去看自己喜欢的景色,拜访父亲。

    他的爱意曾攀登至顶峰。

    然后,戛然而止。

    就此时间凝固,成为永恒,不会有损伤。

    他此生都会永远记得,他曾爱过一个人,却最终只剩满身荣耀,与寂寂无声的孤独。

    晏洺席死亡,所有结局被划上句号。

    只留下枫映堂还在现实,独对满目繁华的热烈,却落了无声的冰冷。

    “那当时,五小时的氧气?”

    祈行夜试探着的询问。

    枫映堂疑惑回望:“什么?”

    “不,没什么。”

    祈行夜已经了然。

    哪里有什么五小时的最后生命——那不过是晏洺席的一场豪赌。

    却不是以枫映堂的命。而是以晏洺席自己的命。

    那之后,枫映堂成为调查局的核心中枢。

    商南明一步一步走向京城和世界,成为污染领域不可辩驳的人物。

    而枫映堂,长官,副局长,局长……

    不知是否是因为晏洺席的祝福,他接管了调查局,是调查局的定海神针,所有调查官的旗帜,位高权重,长命百岁。

    他是污染科技唯一的引领者,未来科技集团的实际拥有者,掌握全球最顶尖的污染科技,举重如轻,不可撼动。

    没有人可以质疑他的功绩成就。

    可枫映堂的身边,再也不会有晏洺席的身影。

    枫映堂回到小镇,院落里的枫树依旧枝繁叶茂,红云低飞。

    可廊下的椅子,却变成了两把。

    枫映堂陪着父亲,仰头看秋日细细丝雨落下,雾蒙蒙笼罩整个院落。

    父子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只是曾经的故事,再次上演相同的结局。

    他陪着父亲在雨中看枫叶,心脏空落落却没有着处。

    后来,两把椅子,变作了一把。

    枫映堂独自一人,守着秋雨枫叶,安静无声。

    仿佛从晏洺席停止呼吸的那一刻,他的世界,太阳也跟着一同坠落。

    他是调查局新任局长,是所有调查官的定海神针,荣耀加身,勋章累累,艳羡

    ()    的目光数不胜数。

    可他再也听不到晏洺席唤的那一声——“糖糖。”

    晏洺席的死亡,是枫映堂最闪耀的功勋。

    他们向他庆贺——庆贺他所爱之人的死亡。

    枫映堂站在高处,缓慢回身,看到的,却只剩满眼秋色。

    寂寂无声。

    他拥有一切,却又一无所有。

    枫映堂,是个孤独的人。

    从少年起,便是如此。

    …………

    “那枫副官他最近还好吗?”

    明荔枝紧张问躺在藤椅上的祈行夜。

    没有人比他更能理解失去至亲至爱的痛苦。

    “糖糖继承了未来科技集团,他现在的身价,可比你还要高。就算他不做调查局副局长,未来科技集团仍旧是他最大的底牌底气。”

    祈行夜拢着毛蓬蓬的披风,抱着膨成一大团毛毛的小煤球球,在客厅的暖炉旁昏昏欲睡。

    而在客厅里,所有人都在这个冬季难得清闲了下来,聚集在侦探社。

    到处都坐满了人,地毯上,沙发上,躺椅上……吵吵闹闹,你追我赶,欢笑声不断。

    3队和左秋鸣等人快乐的起哄声,压过了祈行夜房租的吐槽,俨然已经将侦探社当做了根据地。

    客厅的落地窗外,寒风呼啸,大雪封门。

    满院玫瑰在霜雪中冰封,傲然展示自己的穠艳昳丽。

    而室内一片暖意融融,跳跃着的炉火噼啪作响,厨房里传来食物的香气。

    商南明脱下中山装,挽起袖口,在厨房一如既往的嫌弃林不之。

    秦伟伟还在和白翎羽吵吵闹闹,大声争辩着纸鹤的归属。

    余荼坐在沙发上,端着酒杯,懒洋洋揽着柳堆烟的腰身。

    而灯光昏黄温暖。

    “不过没关系,糖糖也是侦探社的常客了,这里也是他的家。”

    祈行夜勾唇轻笑,转眸看向大门的方向:“看,说糖糖,糖糖到。”

    “抱歉抱歉,雪太大,回来晚了。”

    枫映堂的身影出现在众人视野中。他笑着,梨涡清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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