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37

    到了傍晚,树木凋败的气味浮上来,一轮日影包裹在云层里,吐出昏昏的蓝。

    唐纳言坐在北窗边,远眺湖边危石堆成的假山,守着冒热气的茶炉子,静静出神。

    那天晚上回去后,他想了很久,接连几天都没睡好,一睁眼就是妹妹的事。

    他当然有错,小女孩的情感浓烈得像一杯酒,灌醉了自己,也灌醉了他。

    可酒醒了之后,是否要考虑一些更现实的问题,不好一直这样不清不楚,无休无止地放任自己的情感。

    那么,是要推翻多年的兄妹关系,打破这道隐形的屏障,还是继续当一个好哥哥?

    “水都烧开了,一大活人坐旁边愣没发现。”沈宗良从外面进来,脱下外套搭在椅背上,丢了一块陶盖进去,把炉里的火熄了。

    唐纳言回头,心不在焉地笑笑:“想了点别的,没注意。”

    沈宗良把水注入杯里,他说:“您这家庭和睦,平步青云的,唐叔叔也要回京赴任了,什么事值得发这么大愁?”

    过了好长一会儿,才听见唐纳言的后文。

    他说:“还不是小齐,我真是一点辙都没有了。”

    沈宗良呷了口茶:“说来听听。”

    四面大开的明窗里,忽然吹进一阵冷香,像是园里的白梅开了。

    沈宗良皱着眉头听完,他端起茶,往对面挪动一下后背。

    他勾着唇角问:“被自己带大的姑娘喜欢,什么感觉?”

    喝完了,唐纳言把茶杯放下:“你就别废话了,烦。”

    沈宗良笑:“好,那问点不那么多余的,你对庄齐是什么态度?”

    “这更是一句最多余的话。”唐纳言说。

    沈宗良靠在椅背上看他,一步步引着他说:“这怎么还多余上了?”

    “她在我手里长大,我为她付出了多少心血,会对她没有感情吗?”唐纳言三根手指敲了敲楠木桌。

    亭外是碧绿的湖水,两只野鸭子徐徐游过去,在水面上划出一道细痕。

    唐纳言说完,室内的空气静谧在两人的对视里。

    沈宗良说:“你有情,她也有,还有问题吗?”

    “问题是这对吗?”唐纳言急着开口,说出这阵子的顾虑,他说:“她多大,我多大?谁能保证她不是一时想左了,糊涂了。过两天又来告诉我,哥,我弄混了亲人和爱人,我其实不能算爱你。真是这样的话,我能怪她吗!”

    沈宗良嘴角噙着笑,望住他:“那就算是错了,又怎么样呢,天会塌下来吗?”

    唐纳言深吸了两口气:“我倒没什么,不管什么后果,我受着就是了。但小齐不行,我要对她的人生负责,我不能看她走错路。”

    “所以你拼了命地忍着,熬着。”

    他点头:“小齐就算今天不懂,有一天她会懂的,等到她明白的那一天,再回过头看待这件事,她就会说,我哥那个时候回绝了我,他真是疼我。”

    “依我说,你现在就去爱她,她更觉得你疼她。”沈宗良用手指蘸了水,在桌面上画着圈,他说:“等到庄齐失望透了,你还有什么机会?”

    唐纳言说:“我要这样的机会做什么?

    “理论上我肯定站你这一套。小孩子岁数轻、懵懂,阅历尚浅,不明白爱啊恨的。你老唐正人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要用顽强的意志让庄齐明白,应该去谈一场健康活泼的恋爱,而不是把痴情消解在你身上。”沈宗良慢条斯理地说。

    唐纳言没等说完就点头:“我就这个意思。”

    沈宗良又笑言:“但是情感上,我认为啊,人生原本就没有既定的对错,你虽然是比小齐大了九岁,但你就一定对,她就一定错吗?不见得。她们这些孩子在爱情里,见识比我们这代人阔多了,表达也不在一个层次。”

    听到这里,唐纳言禁不住拿眼斜他:“且惠都怎么跟你表达的?天天变着花样儿说爱你?”

    沈宗良面上一热,他说:“讨论你的问题呢,别打岔。挺焦灼的。”

    “您接着说。”

    沈宗良把杯子往后撤了撤,“你要想好,这一步退缩了,终身就基本无望了。小姑娘最看得开了,没准真的会忘了你,找个情投意合,年纪相当的,在喜欢的城市定居。将来你成个孤寡老人,可别怪我今天没点醒你。”

    唐纳言长吁了口气,烦闷地点上一支烟:“那你说,我怎么做?”

    “你不要否定庄齐,更不要回避感情,当然也回避不了,你就这会儿嘴硬。”沈宗良也陪着抽上了,他吐出口浓浓的白雾,又从唇边拿下来,“我的意见很简单,能相爱的时候别犹豫,哪天她真不要你了,轮到你退场,也别叫小姑娘为难,大大方方地送她走。”

    这份推心置腹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唐纳言苦笑了下:“你自己就这么打算的吧?怕哪天且惠真走了。”

    沈宗良又抽了两口,白烟拢着他的面容,俊朗地映在南窗上。

    他掸了下烟灰,“我自然是舍不得她。但我们当人长辈的,又比她们大这么多,只好把自己的位置放低一点,把她们捧得高一点,跟小女孩子计较什么得失呢?”

    唐纳言转过头,目光落在墙边的青白釉春瓶上,里头插着的几枝梅花已经枯了,花瓣凋落在地板上。他说:“是啊,真是没什么可计较的。”

    茶喝到最后,一道清瘦的身影从木栏花架里走出来。

    唐纳言抬头就看见了,但她冲他轻嘘了一下。

    他没作声,仍原样清洗着茶盏。

    沈宗良还靠在椅背上回消息,突然被后头伸来的手抱住了。

    他笑了下,抬手托住了且惠半边脸:“就下课了?”

    且惠伏在他的肩上,哎了一声:“你怎么就知道是我?”

    “那你想想看,除了你还有谁敢这样?”唐纳言笑说。

    且惠侧了侧下巴,“也对哦,小叔叔那么凶。”

    沈宗良也转过去看她,“我凶吗?”

    她贴到他耳边说:“在床上有一点儿。”

    沈宗良笑,无奈地摇了下头,牵过她的手,起身告辞。

    “先过去了,纳言哥。”且惠也朝他摇手。

    唐纳言点点头:“慢走。”

    他也站起来,走到窗边,在晕染成墨汁一样的天色里,站了很久。

    唐纳言想到自己安常习故的人生。

    枯寂的日子,他已经过了二十八年,当中掀起的波澜,还不及眼前粼粼的池水,如今他还要亲手推开妹妹,当个死守老一套的旧派人。

    真要这样活一辈子的话,一辈子未免也太冗长了。

    大概那天吹久了风,回去后唐纳言就开始咳嗽。

    周三主持大会,他说一会儿就要停下来,拨开话筒咳一阵。

    夏治功担心他身体,散会以后叫住他: 记住本站网址,Www.biquxu1.Cc,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biquxu1.cc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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